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九重宫华》xixikamaka 文案: 似水流年的真情,缠绵悱恻的恩怨,尔虞我诈的天下之争。强大帝王与小白太子的旷世绝恋。 情深意重,与你一世相守。 千古帝业,不如执手白头。 平行时空的乱世战国,刻骨铭心的情感纠葛,就在这了,喜欢请收藏。 拉倒吧,逆袭是正道啊好吧!不要坐以待毙,白莲花也会重生的好不好?总有一天,你要拜倒在我身下! 小白总受,就是要风靡万千无脑攻。我跟你说,这是一部小受死去活来,最后决心反攻的故事 小说喜欢苦情,喜欢慢热,结局喜欢出人意料,过程喜欢凄凉中带着插科打诨。 喜欢受虐,或大喜大悲,双结局的进,心理脆弱的请过来~ 作者废柴,新手,文风爱突变!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姬丹,嬴政,荆轲 ┃ 配角:高渐离,樊莺莺,小如 ┃ 其它:大喜大悲,相爱相杀,双结局,群像 第1章 前尘如梦   正是夕阳西垂,咸阳城下,燕国的车队正缓缓前行。走在最前方的士兵举着赤金镶边的红旗,旗帜在微风中舒卷招展,一个“燕”字若隐若现。   队伍正中间,是一辆极为华贵的马车。正红色的木质车身,镶着碧玉的车窗门框,以及那华美金黄的锦质幕帘,都说明了车主身份——燕国太子姬丹。   车中的男子年约二十五六,皮肤白皙,身材修长清秀,五官俊朗丰逸,尤其是那一双狭长的眼眸,如星月般温雅柔和。   男子轻轻挑开车窗帘,看到了高大威严的咸阳城墙,浅浅一笑。   对了,我来了。阿政,我来找你了。   公元前253年,燕国与赵国结为盟友,太子姬丹往赵为质。   公元前246年,秦王嬴政继位。   公元前245年,燕赵盟约关系破裂,燕太子归燕。   公元前241年,燕太子上书请愿去秦为质,燕王姬喜允准,前往咸阳。   “这么说,我们已别了七年之久。”姬丹算了算,喃喃。光阴飞逝,不知不觉,竟过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可十二年前的初见,竟还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那天,正好也是一个下午---------   那年姬丹十三岁,与贴身婢女锦瑟初来赵国。姬丹自幼体弱多病,沉默寡言。每日只是待在寝宫中读书写字,不喜欢出去玩,甚至几乎不把头探出窗外。可那次,他的目光在窗边停驻了。   “殿下在看什么?”锦瑟的声音中带了丝丝欣喜,“是想出去玩吗?”   他笑笑,问:“锦瑟,那个拿竹马的孩子是谁?”   锦瑟这才注意到,院墙的门口处,有一个握着竹马的小男孩,偷偷摸摸地向院内东张西望。   “咦,谁家的公子跑来了?”锦瑟转身就向宫门走去。   姬丹竟也跟着她,来到了院内。   那是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孩,浓浓的眉毛,有神的大眼,极为可爱。男孩见了锦瑟想跑,但又见了林矽,却停下了脚步。   “小公子,您是迷路了吗?”锦瑟弯下腰温和的问   男孩没有理睬锦瑟,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姬丹:“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小哥哥?”他的嗓音稚嫩但清亮。   他对这个男孩心生好感,微微一笑:“嗯,我是。”   男孩咧开嘴,露出缺了门牙的一排牙齿:“哇,哥哥你好美,倒像个姐姐!”他的笑如淙淙溪水叮咚作响,清脆极了。   有宫女跑进来抱住他,嘴里说着什么“政世子”想拉他走,但那男孩如磨盘般,抱不走也拖不动,只是仍一脸痴迷的盯着有些茫然的姬丹:“哥哥,可以陪我玩吗?”他那闪亮亮的眸子里,充满了希冀。   马车停了下来,回忆也骤然停止。   车外传来城门渐开的声音,姬丹平静的目光蒙上一层暖意。那个比自己矮一头的男孩,想必如今定比自己高大。嬴政十三岁继位,文信侯吕不韦辅政在侧,秦国日益强大。吕不韦死后,阿政更励精图治,东征西讨,各国君主无不闻风丧胆土地日削月割,渐增秦之版图。可这么强大的国家并没有征伐燕国,甚至主动与燕联盟······   他已是一代明主了。姬丹暗想。   一身黑色锦衣的男子懒散的靠在暗红香檀的座椅上,左手捧着一卷竹简,右手无意的在深浅均匀的刻字上抚摸。   “燕太子到了?”男子缓缓抬头,线条分明的脸刚毅冷酷,一双深邃的眼睛好似暗生杀气,不怒自威。   “回大王,”面前跪在地上的老太监小心翼翼的回答,“太子殿下已到咸阳城内。"   “你先安顿好他,明日举宴,恭庆他大驾光临。”嬴政的声音有力地在空旷宏大的大殿中回响。   “老奴告退。”   气宇殿只余嬴政一人。他缓缓起身,视线扫视着四周,笑道:“你来了,这九重宫,便有意思了。”   殿外传来打更的声音。   夕阳将天空染得血红,远处的飞雁好似浴血而行,极为凄美,也极为壮观。嬴政的双眸,也好似染了一层猩红,如火般赤红,但却让人感到了入骨的寒意。   儿时的记忆还是很美好的啊……   “世子殿下,我们该走了。”马车停在邯郸城内已有一个时辰,官兵忍不住向前催促道。   “我不走,丹哥哥还没有来!”小嬴政撇嘴,快要哭了。   身边的侍女拉住他的手:“世子,燕国太子是不会来了。”   他倔强的甩开她的手:“你骗人,你骗人!丹哥哥怎么会不来!”   他真放声大哭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侍女官兵全部束手无策,不敢向前一步,直到赵姬走了过来,拽起嬴政,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嬴政被打蒙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母妃,楞楞地听着她刺耳的责骂:“大庭广众之下哭哭闹闹成何体统?!你真是丢尽了秦国的脸了!”赵姬一张如花似月的脸上此时却写满狰狞,“快和我上车!”   她拽着他,几乎把他拖到了马车上。   嬴政泪眼朦胧,在马车上小声啜泣了很久才含着眼泪入睡。丹哥哥,你为什么要骗我?大骗子......大骗子!   寡人幼时就是这么不乖巧。   嬴政冷笑一声,将回忆扔进暮色里:“别来无恙啊,丹哥哥······”   咸阳舍馆。   秦国不愧是最强大的国家。这舍馆气宇轩昂,飞阁流丹堪比燕国的王宫,奢华异常。姬丹伫立在舍馆门前,内心忽然产生了抗拒之情。他,不想进去。   “太子殿下,可还满意?”老太监慢条斯理地问。   “很好,富丽堂皇,不愧是秦国舍馆。”姬丹回答,“只是,秦王合适可以见我?”   “殿下稍安勿躁,大王已安排下去,命人准备酒宴,明日为您接风洗尘。殿下今晚可要好好休息。”老太监的语调仍是慢条斯理的。   “有劳总管大人了。”   姬丹进入了舍馆大门。   舍馆不仅外观雄伟恢弘,内设也十分豪奢辉煌。白玉雕砌的楼阁围栏,红木建造的宫殿屋舍,镀金精雕的水榭亭台,在主殿的左侧,还有蒸汽氤氲的温泉。   “贵客光临,大王已命我遣散所有闲杂人等,内有专人服务,外有重兵把守太子殿下尽管安心。”总管弯腰鞠了一躬,一脸的恭敬,“老奴还要回大王的话,暂且告退。”   “总管大人且慢,”姬丹喊住他,又转身招来侍从,“小如。”   一个十五六岁的清秀男孩走上前,将一块白璧递给总管,用有些青涩的声音道:“多谢大人劳心。”   总管接过玉璧,再次向姬丹行礼。   “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终于没有人了,他如释重负的躺在床上,深深吸了一口木兰香,锦质的被单极为舒适,晕黄的灯光温和不刺眼,他感到一阵困意来袭。   他忽然想到什么,又去翻自己行李,翻出一个老旧的木刻人偶。   那人偶刻得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但做工粗糙,颜色暗淡,怎么也有七八年的历史了。   人偶的背面却有两个很清秀的字:阿政。   “阿政,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   他握紧了人偶。   “你究竟是怎么来的?”他的指尖触碰着玩偶冰凉的脸,“那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月色入户,窗外的月接近圆满,在星星零星的夜空中散发着宁静的光晕。   “殿下,”小如脆生生的嗓音响起,“是时候沐浴了。”   疲倦的太子将木偶放回箱子里,自语道:“嗯,是时候好好洗个澡了。”   他懒懒的沐着月光泡在温泉中,随意地摆弄着泉中漂浮的花瓣。托着琼浆玉液的木托盘稳稳的浮在水面上,随着泉中的涟漪轻轻摆动。   “真是好酒。”姬丹微闭双眼,靠着细腻凉凉的青石,一脸陶醉。   “小如,你要不要来点儿?”   小如羞红了脸,将目光从他那挂着水珠的玉色胸膛上移开:“卑职……卑职不敢。”   “不敢什么?”他笑意盈盈,“你随我七年,情同手足,关系甚密,何来不敢之说?”   姬丹何其聪明,他怎么不知道小如害羞了,但还有是继续调戏他。   不敢看你啊,太子你明知故问!小如内心咆哮着,可脑子里一直浮现着主子那销魂的美人沐浴图:又长又直的乌发半湿,柔柔软软地贴在他白皙无暇的后背上;眉眼也因蒸汽氤氲多了份朦胧;清秀的锁骨,略瘦削的身材,让人浮想联翩,怦然心动……   “太子殿下……”小如支支吾吾,“你真的……好美……”他的脸更红了,好像就要冒烟了。   姬丹狡猾一笑,出其不意地把小如拉下水:“小如胆肥了,敢调戏太子殿下啊!”   小如狼狈地趴在水里,冷不丁被丹拉入怀里,一杯酒就被灌入嘴中。   “喝了这杯酒,本太子就免你罪。”   小如脸仍通红,但他已不再羞涩,他就着太子的手,又饮了一杯:“好酒,多谢太子,只是,我已喝了两杯,太子不能无动于衷吧。”   他到了一杯,做了一个恭请的姿势。   姬丹风流一笑:“翅膀硬了啊!”   就这么看着他,忽然想起来了嬴政,那时候,他不也笑得如此可爱天真么?   “小如,你没小时候可爱了。”   小如挥挥拳头,水花四溅:“您欺负我!”   小如对着一脸得意的姬丹将泉水打到他脸上。太子当然不甘示弱,抹了把脸,开始还击。   宁静的月色下咸阳舍馆的温泉华丽丽的炸开了,夹杂着太子的佯怒声和小如的娇嗔声……这咸阳舍馆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这应该会是不错的时光。   但愿如此吧。   姬丹心中竟有些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嘛嘛,本文喜欢慢热,不要被他的开头骗了呦 第2章 剑拔弩张   “剑三分,一分见血,二分重创,三分毙命。”   “踪即影,影随光,忽然动,刃五鲜血。”   “错了,错了。”一身青衣的中年男子摇头。   男子嗓音沙哑,但低沉有力。   男子面前,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虽身着粗布短衣,但面容英俊,眉宇间露着股风流意气,意外的让人心生喜爱之情。   年轻人有些出乎意料:“师父,徒儿又错了?”   中年男子微微皱眉:“荆轲,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师父不是说,剑必须快准狠么?不应该凌厉迅猛吗?”被叫荆轲的男子问。   “三分毙命,踪影如光,这是刺杀的剑法,而为师想让你拥有的,却是剑心。”   “又是剑心……”   “一个剑客,如果没有剑心,那么即使他剑法多么高明,他也不可能战无不胜。”中年男子负手转身,“剑心,是拥有如剑刃般刚毅的精神,拥有如剑鞘般庇护锋芒的品性,以及沉稳宁静的内心。荆轲,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年少轻狂,心高气傲啊。”   荆轲看着师父的背影,陷入沉思。   可师父没给他太多时间:“有些事,需要一生才能明白。荆轲,你该走了。”   荆轲如遭雷击,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师父,结结巴巴道:“师父,您这是……”   师父忽然转身,腰间的剑也瞬间出鞘,剑气凌厉,顷刻击断了身侧的一棵碗口大的树,携着敌意冲向他。   荆轲则迅速一闪,剑也从腰间拔出,顺势抵住了师父的攻击,但却也被震出十几步去,在泥土地上留下两道不深不浅的鞋印。   “师父?!”   “这是我们师徒最后一次比剑了!”师父喊道,又攻向茫然的徒弟。   虽然措手不及,但他还是立刻接招,可师父力道太大,难免让他力不从心。   耳边风声作响眼前剑光呼啸,让他有些头晕。   镇定!他提醒自己,挥剑进攻,想转变局势。   几十个回合下来,荆轲已经累的倒在地上,而师父却轻轻松松地拂去身上的尘埃,仿若无事。   “师父,我又输了。”尽管是有些气喘吁吁,但还是把这句话不断的说完了。   师父却笑得十分欣慰,他拉开袖子露出胳膊,封辰看到了一条细长的剑伤,伤口不算深,但却有鲜血汩汩流出:“你跟我三年,武功精长至此,为师很高兴。”   “对不起……”荆轲面露心疼之色,“师父。”   师父摇头:“你是我盖聂最得意的弟子啊,只可惜我们相见太晚,我无法将毕身所学倾囊相授。”   他不明白,问道:“师父为何要走?”   盖聂苦笑,拿起剑来细细擦拭:“当年的我,也和你一样啊,年轻气盛,和别人下了个誓约。”   “誓约?”   “十年之后,决战平榆,不分生死,誓不罢休。”师父面色平静,“荆轲,为师或许是再也无法回来了。”   他把剑递给徒弟:“这把‘将离’,我用了二十多年,如今你我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这剑,就当纪念吧。”   他双手接过剑,便立刻跪在地上:“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师父扶他起来:“我房间里的那本《剑论》是我用尽心血写成,你若好好研究,他日成就不在我之下。至于剩下的徒弟,你即日打发便可。”   他门下那么多弟子,但他只与荆轲作别,足见他多么看重自己这个徒弟。盖聂,可是燕国的剑圣……想到师父昔日的恩情和如今的情意,荆轲有些哽咽,久久难以言语。   盖聂抬手,轻轻拭去荆轲眼角的泪水,笑了笑:“为师,有个朋友,名唤高渐离,你在外若难以立足,可以求助于他。”   他拂袖转身,背影愈行愈远,最后在茫茫天地间缩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师父走了。   他却还注视着他远去的方向。   过了很久,他才猛然跪在地上,对着那个方向,深深一拜。   定不辱命!师父交代的,荆轲一定做到。他握紧了“将离”。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秦王宫正殿临苍殿外迎宾台高筑,赤红色的镶金丝边的地毯整齐的铺在沉香木的阶梯上,迎宾台两旁,是高举秦旗帜身穿暗红色礼服的侍从,而台上,又按尊卑设置了文武大臣的席位,整齐有序。   整个场面,华丽盛大,又不失威严庄重。   这是秦国对外接待的最高礼仪了。   姬丹在随从的跟随下缓缓走向高台,在台阶处停下脚步,对着坐在高台中间的那一袭黑色朝服的男子行礼:“秦燕两国,世代交好。今,姬丹前往秦都,是表父王交好之意。”   “即是世交,何必多礼?”嬴政的声音沉郁深厚,“快请太子入席。”   姬丹这才抬头,仔细的望向秦王。   他,果然变了,昔日的稚嫩已然褪去,成长为仪表堂堂的君王。他眉宇间尽显王者霸气,目光深邃犀利,贵气天成。   但为什么,他的神情,却冷若冰霜,不近人情?一双无悲无喜的眸子显露着陌生和冷淡。   姬丹火热的双眸在碰上那双眼时,不犹心中一凉,目光瞬间暗淡了不少。   他有些心不在焉的踏上台阶,当他注意到秦王身旁那明珠点缀,金冠长袍的王后樊莺莺时,更加心神不宁。   对啊,他怎么可能,没有女人呢……   他的心中泛起一抹苦涩。   “太子神情好像力不从心。”坐在席位上的张唐忽然开口,“是被我大秦之华盛震慑住了吗?”   话音刚落,宾席上便哄笑声一片。   台下也一片窃窃私语。   姬丹有些诧异地回过神来,一抬眼,撞上了秦王冷酷的双眼:“毕竟是弱国的太子,身体孱弱,加之舟车劳顿,难免不胜疲劳。”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做梦也难以想到嬴政竟会说这么毫不留情的话!   一股愤恨瞬间涌上,他极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不卑不亢道:“秦地民风剽悍,水土自然凶猛。燕,一个弱国,难当这蛮强之势,还望秦王莫怪。”   四周立刻安静了,秦王扯出一丝冷笑:“秦地蛮强,不知礼数,还望太子见谅,即请入席。”   姬丹心知不妙,忐忑不安地坐下了。   他,只是想开个玩笑,一定是这样的,吧?他问自己,终是没得到答案。七年了,嬴政,还会是以前的嬴政吗?他不知怎么,不敢再往下想。   礼乐响起,有侍女从两边依次走出,将各色美食端到宾客面前。   “此时佳景,盛宴难再,还望各位纵情欢饮,不醉不归!”秦王举杯,迎宾台前方的歌舞台笙箫四起,一群霓裳舞女翩翩起舞,为众人助兴。   大家好像全忘了刚才张唐的刁难和发生的不悦,有吃有喝,十分起劲。只有姬丹完全没有了胃口,有意无意地扫着秦王为王后夹菜的动作,心中波澜不平。   “太子为何神情恍惚?”秦王讥讽道,“是秦乐粗俗,不堪忍受吗?”   “秦乐声势浩大,音色浑厚,动听悦耳,没有不堪忍受一说。”姬丹的脸色苍白。   嬴政握着酒杯,问:“若与燕地音乐相比,如何?”   “论气势,燕地音乐自是无法与之相比,论音律,贵国略不如燕工整明快。”姬丹皮笑肉不笑地说。   口舌之快罢了……不过在讽刺我国不通音律乱弹一气罢了。秦王拍手,但神情不屑:“太子殿下精通韵律,寡人佩服啊。仙鸣坊的乐官有几首新曲,还请太子赏脸评赏一番。”   “献丑了。”姬丹拱手道。   于是曲风突变,声音愈发激烈,如战马嘶鸣,渐渐有了杀气腾腾之感。   他不禁攥紧了酒杯。   “怎样?”   “精妙无比,如秦军威武勇猛,势不可挡,只是……今日举国欢庆,大王凑此杀伐之曲,恐不合适。”   秦王一声冷笑:“依太子之言,那奏什么曲为妙呢?”   “大王英明神武,自当定夺,我这弱国太子怎敢口出狂言?”   姬丹此话一出,秦王便将酒杯重重一放,击掌称道:“好!太子所言甚是!来啊,为寡人添酒,寡人要痛饮几杯!”   秦王放声大笑,而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阿政,你究竟是,怎么了?   他感到,他们之间,仿若有一道数尺万丈的鸿沟,根本无法跨越。   这酒杯握了这么久,都没有升高一点温度,而他的的手,也冰凉的跟这青铜杯子似的。音乐开始和谐流畅,而他却也听不进去了,大脑,被冰冷的空白填的满满当当。他全程盯着姬丹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而那个人,仿若无事,仍是一副君临天下的威仪和从容。   这,到底怎么了……七年而已,为何却可以沧海桑田?   宴会散罢,已是深夜。   秀云宫。   净霞殿是一片灯火通明,还有欢声笑语溢满寝室。   这里装修的华丽俏美,床具的精美小巧,摆设奇特的造型,墙饰随意的搭配处处显露着纯真的痕迹。   毕竟这里的主人,入住的时候只有十岁,七年过去了,还如此童心未泯。   主人嘛,就是姬丹认为和秦王是佳偶天成的王后。   “可人,那燕国太子,人长的英俊儒美,头脑也是一等一的好啊,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王后樊莺莺在铜镜前盯着镜中为自己卸妆的可人,笑语盈盈道。   “娘娘!”可人压低了嗓门,“您是王后,这话不可乱说。您没看宴会上这剑拔弩张的气势……”   樊莺莺撅嘴:“燕太子比秦王不知好多少倍呢!”   “娘娘!”   樊莺莺抚着自己的头发,幽幽叹了口气:“我与他,少年成婚,七年夫妻,可他如何对我,你我心知肚明。只有在旁人面前,他才装出一副恩爱的样子。”   可人摇摇头。   “我知道他心中有人…”她倒很淡然,“不过我好奇,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他独有情钟。”   “大王驾到——”门外响起太监的传话。   奇怪,今天不是他来的时候啊。樊莺莺心中纳闷,但还是起身,一脸恭敬地迎了过去。   “大王,天色已晚,”樊莺莺盈盈一拜,笑着行礼,“来臣妾这何时?”   “天色已晚,寡人就不可以来这里吗?”姬丹冷着个脸,“你是寡人的王后,寡人为何不可来?”他把“寡人的王后”几个字咬的很重。   樊莺莺惶恐地低下头:“臣妾知错。”   嬴政伸手,轻抚着樊莺莺的脸,脑海中却忽然浮现了那个宴会上险些让自己抬不起头的男子——姬丹。   七年已过,他好似仍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样,眉清目秀,俊美风流。但自己,已不是七年前的自己了。自己那么为难他,可而他自己的心也是十分难受,甚至有些疼。   他想疏远他,可又疯狂的想亲近他。情不知所起,让他万分痛苦。   你,怎么会上书回来?你为什么回来!可自己主动与燕国联盟,不就是渴望让他回来吗?   那纠结的心思,竟然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了。   “莺莺,明日你随寡人去猎场狩猎。该怎么表现你都知道。”他挥手示意侍从退下。   待众人退下后,他伸开双臂,闭上眼:“替寡人宽衣。”   樊莺莺的心很沉重。她伴他七年,但两人之间却波澜不起,完全没有夫妻的恩爱甜蜜。相反,她却整日活在对这个夫君的害怕与忧虑下,心惊胆战。   在别国眼中的鹣鲽情深,相敬如宾都不过是精心伪装的表演。在那个冰冷的人心里,七年的夫妻恩情根本不值一提,轻若鸿毛。 第3章 危机四伏   凤鸾殿,紫金堂。   大殿虽点着烛火,但仍是昏暗不清。名贵的香料在炉中燃着,散发着暧昧的幽香。   暗紫的地毯,暗紫的画墙。   没有太后寝宫的庄重,却有着引人欲摆还休的神秘   重重纱帐之后,那个身材曼妙的身影,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恩,所以,你们赵王想让哀家做什么?”太后赵蕊懒散的倚在座椅上,抬手从身旁侍女端着的果盘中取了一颗葡萄。   “还望娘娘设法破坏秦燕盟约。”跪在太后面前的男子郑重道,“秦与赵结盟,绝对比秦燕结盟有利。”   太后媚笑道:“可是,秦与燕已立下盟约,燕太子也到了,你说,怎么办才好?”   男子的喉结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太后即满四十,可岁月并为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她依旧貌若天仙,雪肤花貌。男子的呼吸有些紊乱,一脸不安地看着太后。   太后的手在男子的颈上游离,缓缓伸入衣领,轻轻解开男子的外衫:“不若,让太子林矽,死于非命,如何?”   男子的瞳孔中闪烁出光亮,太后的挑逗让他不再怯懦,他反手拉住太后的手腕,剥去她的外袍,将她横抱在怀中,道:“就照娘娘的话,娘娘圣明。”   男子带着太后,滚到了身侧的帐床中。寂静的紫金堂渐渐有了沉重的喘息声。   不错,就让姬丹死。他死了,秦燕盟约就破了……那哀家就要看看,你这燕太子,是不是要死在哀家手上。   今晚的月色,有些惨淡。   姬丹愣愣地对着黑的无边无际的夜空出神,他无法从惊讶与失望中解脱出来,他无法相信,那个昔日缠着他不放的男孩,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讽刺他,羞辱他。他还记得他那时趁他睡着,用颜料给他涂了个花脸,他还记得他捉迷藏时找不到他急得哇哇大哭……那样温和可爱的嬴政,如今为什么像冰一样的冷?   那现在,嬴政,你为什么这么对我?难道过去的纯真美好,整日相守,形影不离的日子真的会随时间葬送?   姬丹不相信。   他不相信姬丹会不顾昔日恩情,不相信他会冷漠如冰。他,是有苦衷的,一定是的。   他从椅子上猛然坐起,走向房门。   “殿下,您要去哪?”小如喊住他,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我要见秦王。”他如今被安排在秦宫中的敬德宫,离秦王的九重宫并不远。   “殿下,夜色已晚,秦王早就休息了,而且您明日还要随秦王狩猎,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姬丹的脚步止住,他背对着小如,久久不语。   “太子是为宴上之事气愤吗?”小如劝道,“殿下还是忘了吧,您没有让燕国失了威严,而且秦王也没有继续刁难您。”   他推开房门:“那我要出去走走。”   “小如跟着您。”   他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我想一个人走走,让我静静。”   小如不是很放心地点了点头。   月光清寒,冷清的落在他的头发和肩头。晚风凄凉,吹的他不禁缩了缩肩膀。   可他不愿回房,一个人在后院中如一个飘渺幽魂般无精打采的徘徊着。   今晚月色这般光景,倒是配极了我这个失心人啊。他迎上月的那么黯淡的清辉,半响,露出一摸无奈的苦笑。   明日狩猎……他有些失落,有些疲惫。   咸阳城郊,王家猎场。   仍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温不高不低,的确适合打猎。猎场正门口是整整齐齐的狩猎队,队伍中间是一辆豪华的王室马车,整个场面宏大壮观。   姬丹看着盛大的马车仪仗,也忍不住暗暗赞叹。   秦兵步伐一致,快速有力的向猎场正中央前进,在场中心最宽阔的地方停了下来。马车的帘子被随从掀开,一身简约轻装的秦王嬴政从车中一跃而下。   嬴政本就身材高大,一身狩猎的装扮使他看起来更加英武挺拔,霸气侧漏,线条硬朗的五官轮廓也更加分明,英俊潇洒。   姬丹的目光看到他,就再也离不开他了。而秦王却伸手,牵住了马车中伸出的一只小手,扶着手的主人下了车。   那手的主人还能是谁呢?只能是王后樊於期的妹妹樊莺莺。   樊莺莺也是一身轻便简洁的束身装扮,明黄色的衣料正好衬她胜雪的肌肤,高高盘起的头发更显她的高贵。她与嬴政并排站着,郎才女貌,简直是一对璧人。   他的双眸暗淡了,他低头行礼,嗓音嘶哑:“见过秦王。”   秦王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他几眼,可那随意的目光忽然集中了精神,注视着他苍白的脸:“脸色这么差,生病了吗?”   “略有风寒,不碍事的,多谢大王关心。”他低声道,他本就形貌柔弱,此时看来更是弱不禁风,病如西子。   秦王看着他请瘦的身形,虚弱的脸色,目光中不由自主闪出几丝心疼,但那神色转瞬即逝,千言万语涌上嘴边变为一声冷笑:“啧,燕国人都这么体弱多病吗?”   “是赶不上贵国人民身体强健。”他还逞着强,挖苦道,“大王仁慈啊,如此关心我这病秧子啊……咳咳……”可他还没说够,就咳了起来。   “太子殿下今日还可打猎吗?”嬴政挑衅道。   他不甘的笑了:“当然可以,不知秦王愿赏个脸,与在下一比高低?”   嬴政也笑了:“你这是自讨苦吃。”   姬丹虽文弱,但骑射绝冠燕国。何况,燕国是马背上打下的天下,作为燕国的太子,姬丹他也是要会马上功夫的:“秦王还记得七年前赵王举行的狩猎大会吧?”   七年前……秦王飞快地皱了下眉,冷峻的面容竟有几分惊慌失措。他冷静开口,来掩盖他片刻的失神:“太子殿下的猎物数目可是名列榜首。寡人今日要与你一较高下。”   嬴政的心有些慌乱,他的心好久没有这么乱过了,可为什么一提到七年前,自己会像一个小孩犯了错一样慌乱呢?   他看着姬丹一跃上马背起弓箭的潇洒英姿,心中一动。   “啪——”   心动的时刻,却伴来了母亲凌厉的鞭打,不留情面的撕扯着他的心。   “你是秦国的君王,怎么可以说哭就哭!”赵姬虽然外表貌美,但心肠极为狠硬,打起自己年幼的儿子毫不留情。   “我想丹哥哥了!”小嬴政的手心上已是红了一片,却还顶撞母亲道,“我想他了,我就哭!”   赵姬冷笑一下,为她儿子撩了下眼泪,冷冰冰地说:“作为一个君主,你不可以有这些让人恶心的感情,你只能想如何让秦国强大,而不是去想一个弱国的太子!你听好了,你若想在这王宫里活下去,必须冷酷无情,否则,你死无葬身之地!”   可怕的回忆如潮水渐渐褪去,嬴政接过侍卫为他准备的弓箭,跨上一匹红棕色的马:“半个时辰后,原地见面。”   姬丹双腿夹了下马肚子,便领着小如和十几个秦王的侍卫奔向了狩猎场的密林中去了。   “你们几个,跟着我。”秦王示意左右,向林中另一边去了。   秋风瑟瑟,猎场也有了几分肃穆。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的气味,姬丹是很喜欢这种味道的。   上次这么痛快的打猎,还是七年前在赵国。   同样是做人质,可这回心中竟是如此压抑。   百发百中的箭发,也激不起他的自得之情。那时候的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少年,已是没有了。   究竟是什么变了呢。   是自己,还是他?   “殿下,您的箭术如此高明,竟百发百中,毫无失手!”小如抱着一只幼鹿,屁颠屁颠的跑到姬丹面前,“我竟不知您身怀绝技。”   回到燕国后,他就没怎么打过猎,虽领过一次兵,也没怎么一展射箭的本事,小如不知,也在情理之中。   “行了小如,”他温和一笑,“别拍马屁了,快把猎物收好,我们还要继续。”   多年不练,他手生了不少,虽然神情疲惫,但他仍安之若素,继续前进。   “殿下,您别吃不消了。”小如有些担忧,“您身体本就不好,昨夜又着了凉……”   “无事,这小事,我姬丹还是可以应付的。”他笑笑,忽然,他的笑僵住了,飞身下马将小如拽到一边。   “唔!”小如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睁眼就看到主子把自己拉到怀里,而柱子的手臂上却中了一支白羽箭。   “太子!”小如大惊失色,“来人,有人行刺燕太子!”   姬丹整个人都在抖,血从他雪白的锦衣上晕开,渐渐滴落到草丛里。   一时之间,猎场四周忽窜出十几个蒙面黑衣人,向着不会武功的姬丹逼近。   跟随他的秦兵立刻上前保护燕太子,顷刻间,场面一片混乱。   “有人行刺燕太子!”那声音传来   秦王手中的弓一下子落到地上,弦上的箭也随之射歪,射到一棵树上。   “快去保护太子丹!”秦王调转马头,冲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奔去。   那些黑衣人个个训练有素,身手了得,很快干掉了那十几个秦兵,直冲正在与人搏斗的小如和他保护的太子。   “太子,待会儿要小心了!”小如挥着短刀,死命地护着太子。   小如虽年纪小,可功夫不差,即使不至于炉火纯青,也可挡他们一时。但他们毕竟人多,小如开始力不从心。   姬丹知道小如难以敌众,正不知如何是好,低头就看见了地上的剑,他飞快捡起,准备用没受伤的左手抵抗黑衣人。   “姬丹你别逞强!”   那熟悉的声音传来。   是秦王带着人过来了!   嬴政径直第一个冲过来,很快就有几个敌人当场毙命。其余人一见大势不好,便立刻逃走了。   “你们追!”他命令手下,自己则飞快走向姬丹,当他看见手臂上的箭,神色也焦急起来:“这么没用!”   他只是感到头晕目眩,身体发软,他向前一倾,正好倒在嬴政怀里,便失去了知觉。   嬴政摸了摸他的头,额头竟然滚烫!他顾不得平日君王的临危不乱,仓皇地大喊:“快来人!快来人!”   他紧紧搂住他,生怕他一放手,这孱弱的人就会消失,再也不会回来了。   燕国太子姬丹,寡人命令你,千万千万不能有事! 第4章 十八铁骑   荆轲一路交游,从榆次到了燕都郊外。走了这么远,他那无力的感觉越来越强,原来没了师父,自己连去哪都不知道。   “你若难以立足,就去找高渐离。”师父的话忽然在脑中回响。   “我才不要找那个什么高渐离!”荆轲握紧拳头,“无处可去也不找他!”   我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我不可以让师父失望,我一定会功成名就的!   “咕——”肚子在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却很不争气的叫了,还是声尖叫。他摸摸肚子,心中叹了口气,这肚子都和我过不去啊。他四下望了望,此处乃城郊荒僻之地,别说饭馆了,找个人都难。   忽然,他听见了若有若无的琴声。这琴声,飘渺听不真切,但意外的幽远动人,宛如高山流泻的淙淙泉水,叮咚作响,好似仙乐。   他一下忘了饥饿,只想去认识一下这个弹琴的人。他寻声而走,渐渐,一个低首弹琴的人进入他眼帘。   此人着一身月华白长衫,外披一袭淡蓝色的锦丝长袍,虽披头散发,可这如云似墨的头发丝毫不乱,反而柔顺的垂在他腰间,搭配他略清瘦的身材,别走一番高雅出尘的气质。那人低着头,但一听到有人的脚步声,便缓缓抬头。   荆轲心中一动,内心惊呼,天啊,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绝色的男子!   男子皮肤白皙,一双柳叶眉风情万种,眸中波光流转,脸型精致而极有轮廓,如若仙人下凡,俊美无双。   荆轲呆呆的盯着男子,一脸绯色。   男子笑着起身,比个头高大的荆轲还高小半个头,荆轲的目光也跟着他从下扫到上。   “少侠是找在下么?”声音好温柔。   “恩……嗯……”   “莫非,是被在下的琴声吸引而来?”声音好动人。   “啊……是……”   “少侠好兴致!”大概是被来人的痴汉样逗乐了,他的音调微微高昂,笑也更加暧昧。   “是少侠的肚子在叫吗?”   “嗯嗯?!“他这才想起自己饿的作响的肚子。   “少侠想吃什么?”男子笑吟吟的问,细细看着眼前一脸慌乱的小帅哥。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一个露天的茶铺中,面色又添一抹羞红。   “公子您,为何在这么个地方弹琴?”   傻了吧唧的荆轲为了掩饰尴尬,开始正经个脸问。   “这么寂静美好的郊外,多适合弹琴啊。”男子任情的回答,眉目更多了分柔情。   “公子雅兴。”他总算恢复正常,“在这乱世,有公子这般兴致的人怕是不多了。”   “少侠抬举了。”男子礼貌的说,指了指身边的椅子,道:“你我虽素昧平生,但今日一见,让在下有一见如故之感。不若,就让在下请少侠一顿粗茶淡饭,少侠是否愿给在下这份薄面?”   他还手一抱:“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白痴才不吃免费的午餐,何况还是美人请的。   男子叫了几样菜品和一壶清茶,虽是简单,但也香气扑鼻,封辰本就饥肠辘辘,也顾不上吃相,一顿风卷残云。   男子却摆出了一副赏心悦目的表情,静静的看着他一顿朵颐。   餐杯狼藉之后,男子又问:“少侠还需要吗?”   “多谢公子,这些已经够了,毋须费心。”他一向任情自然,这才感觉此时有些狼狈,红着脸推辞道。   “少侠从何而来,去往何处?”   荆轲闻罢,想到自己无家可归,轻轻叹了口气:“这天下虽大,我竟没有归处。我是卫国人,五年前,天下纷乱,征战不休,我家破人亡,流落在外,幸得师父收留才有个归处,可如今,师父因事离去,我只得只身天涯,流落无依。”   男子一听,面露喜色:“少侠师承何处?”   “鬼谷门下,从师钟玉峰。”荆轲神气地说,自己师父是剑圣这是还是很让人得意的。   男子微微露出惊讶之色,但随之又从容如常:“既然师父是剑圣钟大侠的话,那少侠的武功一定很高强。在下知道一个好去处,不知少侠有意?”   他仿佛久旱逢甘霖一样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劳烦公子说来。”   “一百多年前,燕国国相为保王室安危,国家安全,云游四方,私下招募了十八个武艺非凡智勇双全的人才,他们为王室服务,但只有国相才知他们真实姓名,就连国君,也只知道他们的代号。这帮人平日黑衣蒙面,神出鬼没。他们的任务也是十分机密,不可对外人道说。但真到了战事危急时候,那十八人亦可以领兵作战,平定战乱!”   “只是如今,燕国国力衰微,这一任十八骑也有小半数殒命。为保国家太平,燕王命国相集齐人马,少侠若有一身绝学,为何不考虑一下去应征十八骑之职?”   荆轲若有所思:“外人不知他们姓名,那他们自己呢?”   “他们自己当然是知道队友们的面目姓名了。”   “他们为何如此神秘?”   “他们有着非常隐秘的任务,他们的住所,也由国相建造,别人不知,远在城郊,外观也是平平常常,在大本营他们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什么样的任务可以如此神秘?”   “你说呢?卧底,暗卫,刺客……哪个不需要保密?”男子眉毛一挑。   “那除了脑子和武功,还有什么条件?”他有些心动了,这任务好酷啊。   “无亲无故,无牵无挂。”男子答,“十八骑的人,在某些方面就像死士一样。”   荆轲彻底下定了决心,反正自己如今和行尸走肉差不多:“原来如此,我应该在哪应征?”   “西郊,平莽山庄。到了,你就知道了。”男子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多谢公子指点,今日一别,恐怕无缘再见,还望得公子大名。”   “我姓高,名渐离。”男子笑得耐人寻味。   高……渐离?!懵逼的荆轲虎躯一震,当场石化。   “少侠脸色为何如此苍白,是撑着了?”男子问。   高……渐离?!荆轲沙化。   “少侠可好?能听见我说话吗?”男子看出端倪,挑逗般的语气说道。   高……渐离????   荆轲,风化。   “我与你师父可是情同手足,前些日子他来了信,说他有个徒弟,叫荆轲……”   刚碎了的荆轲一下子满血复活,打断高渐离:“我不是荆轲!多谢公子款待,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后会……后会有期!!!”   他边跑边喊,心中却念着后会无期,声音愈来愈远。   高渐离看着荆轲上窜下跳地落荒而逃,忍俊不禁。   他懒懒的倚在茶铺的木柱上,双手交叉环抱,嘴角上扬,勾起的弧度精致极了。荆轲么……这小子有意思啊。我有预感,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主上。”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听见了那个脆脆的声音,便正了正身子,转身清清嗓子:“何事?”   在他面前半弯着腰的人,是一个不过十五六的姑娘,姑娘虽非有倾城倾国的姿色,但双眼神采奕奕,眉毛英气似长虹,身材瘦小,着实可爱。   “苍龙大人说有要事商议。”姑娘年纪轻轻,一脸稚气,可说话语调沉稳冷静,怪让人佩服的。   “那我们走吧。”他扬起嘴角一笑,“对了,绛玉,想吃点东西吗?”   “多谢主上,可公事要紧,还望主上抓紧时间。”   “绛玉,你太严肃了。”他耸耸肩,伸手摸摸她的头,“走吧。”   绛玉的脸有些红,低头跟在一脸春风的主子身后,走向西方。   姬丹在昏迷中感到一丝丝疼痛,这疼痛渐渐明显,把他从昏迷中拉了出来,让他恢复了意识。   视线由模糊变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暗红色的帘子和鎏金的屋顶。   这,是哪?   五感慢慢恢复,他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苏合香和药草夹杂的气味。   记忆也回来了,他想到了狩猎时一切,一下子从床上坐起——   伤口撕扯的生疼,他皱了皱眉。   “快给我躺下,你现在身体很虚弱。”嬴政从门帘后走进来。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   是他,救了我。是这个冷漠的秦王救了我。他百感交集,鼓起勇气开口:“阿政……”   面无表情的秦王的眸子先闪出凶光,随即化为厌烦,他冷冷道:“不要喊我阿政。”   姬丹低下头,握紧了被单。   “你风寒很重又中了箭,还是好好休息吧。”他留给姬丹一个孤傲决绝的背影,和没有感情的声音,“从此,你便入住寡人这九重宫好了。这样,安全些。”   九重宫,这是秦王的宫室,他,是在担心我的安全,还是在担心人质的安全?   嬴政的脚步在寂静的宫殿中回响,渐渐消失。不知是这宫殿太大,还是他脚步太慢,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姬丹抬起头,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好久才开口:“小如,小如。”   “殿下。”小如闻声而来,速度之快让他有些意外,“殿下有何吩咐?”   “刺杀我的人,什么来路?”   “卑职不知,秦王没有抓到他们,目前,这一切还在调查中。”   他叹了口气:“初来不过三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事,看来,我们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可人见王后穿着太监的衣服,吓了一跳。   “嘘——”樊莺莺夸张地将手指竖在唇边,“你小声点!”   “可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可人惴惴不安,“娘娘,您贵为王后不可以不注重仪表。何况,别说王后,就是普通民女也没您这么打扮的!”   樊莺莺撇嘴,用力捂住耳朵:“可人,七年前我入宫时你就这么唠叨,现在一点都没变!”   “娘娘……”可人不依不饶,“您先告诉我您要干什么吧。”   樊莺莺顽皮一笑:“听说矽太子病得不轻,本宫嘛,想看看他。”   “娘娘!这怎么得了!”可人叫起来。   “可人你还是咋咋唬唬一点没变!”樊莺莺上去捂她嘴,“我就要看他!”   “娘娘!”可人跪下了,“您是王后,不可做出这等越矩之事,更何况打扮成这样!若被人发现,您若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樊将军考虑啊!”   樊莺莺面色不悦:“可人,我又不会出什么事。再者,就算我出现,秦王又拿我怎么办?”   可人眼看快哭了,泪在眼眶中打转转。 第5章 十八铁骑   樊莺莺叹了口气,她一把拉起可人:“可人,你放心,我不会出事的,我就是看看他,你就让我看看他吧。”   可人低着头,小声说:“娘娘要去,奴婢也拦不住啊……”   樊莺莺一下子喜笑颜开:“那我去了!很快就回来了!”   “娘娘啊……”可人有气无力的声音很快就被甩在后面。那个王后娘娘,是飞一般地跑出了紫云阁。   “可丹太子现在在九重宫啊……”可人觉得自己已没说下去的必要了,但还是挣扎着,“那的守卫可是极为森严啊……”她无力地跪在地上。   入夜时分,平莽山庄。   一位面容清秀的男子捧着竹简坐在灯下,神情漠然:“这告示在燕国各地贴了一个月,却无一人应征。我看,咱们还是打道回府吧。”   “葬,你可别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大燕正是危机存亡的时刻,重整十八骑是必须完成的。”一个样貌粗犷的彪形大汉见不惯他旁若无事的样子,愤然道。   “付德,你别激动。”面相儒雅的男人开始劝架,当着和事佬,“我相信,一定会有人来的。”   “希望如你所言。”葬合上书简,神情仍是淡淡的。   儒雅的男人叫叶飞,粗犷的男人叫鲁付德,加上葬,他们全是十八骑的成员,来此是为了收招新的成员。   叶飞走到葬身边:“还是因为害怕再经历一次生离死别吧?”   葬微微一愣,随即满不在乎地一笑:“叶飞啊,别装的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葬,人要向前看,要成功,就要牺牲。但你也要相信我们不会重蹈覆辙。”叶飞知道葬一向是嘴硬心软,语重心长道。   “逝者已逝,再无悲苦,徒留生着,痛不欲生。”葬吃力的起身,“那些死去的兄弟真好啊。”   他拖着已废的左腿走到窗前:“不过可惜了月儿姐,她拼上性命,只救了我这么一个废人,真是白费了她的牺牲。”   葬的脸,苍白如纸。   “葬,假若没有你,那一战我们是赢不了的!”叶飞认真的说。   鲁付德看不下去了,他向葬吼道:“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什么时候了还自暴自弃!没出息,柳月儿就不该救你!”   “付德!葬他不是这样的人!”一向沉稳的叶飞急了眼。   “叶飞,你何苦帮我,鬼宿说的都是对的。”   叶飞讪讪地翻了个白眼:“为什么苍龙老大会安排您们两位大人一起执行任务?你们都快打起来了啊。”   “老子不打残废。”   “一介武夫,我羞与他动手。”   叶飞:“……”   “咚咚咚咚。”院门被敲响了。   鲁付德纳闷了:“这么晚,是应征的人?”   葬笑了:“小四啊,迎客!小二啊,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应征者。”   鲁付德无语,为什么他明明比葬武功排名高,还要在山庄当打杂的小二?   被喊小四的叶飞却乐呵呵的去迎客了。这高手,就喜欢大晚上来。他想起来葬的话。   “小二啊,快准备一下,有客人来了。”葬理所当然的使唤起鲁付德了。   鲁付德见葬一脸欠揍样,青筋直冒。但没办法,葬是十八骑的军师,全军的智囊,就连老大也是十分让他。   不知来者何人啊?   鲁付德正在准备茶水,房门缓缓开了,见叶飞带着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葬细细打量着男子,男子虽一身普通侠士打扮,但却相貌堂堂,英俊高大。这相貌,确实比这三个莽夫残废和事佬好看多了。看面相嘛,是有几分人中龙凤的样子。葬暗想。   “见过庄主。”男子拱手行礼,“在下姓荆名轲,卫国人,听闻贵庄正在为燕王室招贤纳士,特来应征。”   “荆轲?这名字不错啊,不知少侠可知你应征的是什么吗?”   “燕云十八骑。”   “少侠可知这是个极难的差事?加入此组织,活的可是过了今天没明天的生活。”   荆轲毫无畏惧:“知道。”反正现在也是这样,而且吃了上顿没下顿。   “勇气可嘉。”葬拍了拍手,“那容在下再问少侠几个问题。”   “一,少侠师承何处?”   “鬼谷流平策门,师父盖聂。”   一直沉默的鲁付德有些惊讶地看着荆轲:“剑圣盖聂?”   “正是。”荆轲内心很骄傲,但脸上一副谦虚的模样。   “少侠为何离开师门?葬又问。”   “师父说他要与山下一位故人决斗。此行可能有去无回,便解散了平策门。”   师弟,你还记得这十年之约啊。当年,你不就因为这事被迫离开师门吗?小师弟高渐离当年也因为你而离开了鬼谷……如今,你是因为放不下,还是因为鬼谷被灭了?   鲁付德记得,当年盖聂怕输了决斗给师门抹黑,便主动离开。那一战,他虽然赢了,但又张狂的应了十年之约……鲁付德无奈的叹了口气,江湖恩怨啊。   师弟,因为你,鬼谷门被灭了,可又是你,创立了平策门,使鬼谷没有绝迹。只是,你如今解散了平门……   这鬼谷一门,算是灭了。   是因你灭的啊,师弟。   荆轲看鲁付德神态不对,便问:“您与师父可否相识?”   “谁人不知盖大侠?”鲁付德道。   算你机灵!葬心中嘟囔,赶紧转移荆轲注意力:“即是盖大侠的徒弟,肯定武功高强。我还有一句话,少侠心意已决?”   “嗯。”荆轲给了葬一个坚定的眼神。   “那跟我来。”葬顺手抓起拐杖,缓慢的向后院走过去。   荆轲看着葬的背影,心中全是疑惑。   偌大的山庄只有三个人,庄主残疾,性情古怪。两个下人,却气度不凡。尤其是那个小四,绝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而且那个小二,好像也知道不少师父的事,那神情就一直不对头……而且既然十八骑神出鬼没,那招聘这事不可能交于旁人……莫非,他们就是十八骑成员?可十八骑为什么收残疾人?   荆轲不是有歧视的意思,但十八骑会收拖后腿的人吗?只能说,这个庄主,深藏不露。   荆轲觉得诡异,跟紧了葬:“不知庄主大名?”   “我叫什么,等你出来就清楚了。”葬在后院停下脚步,伸手指向一个地方。   荆轲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看到了一个造型可怕的石洞。石洞天然形成,洞口上很随便的挂了一个牌子,牌子是木制的,饱经风霜,字迹不清,荆轲借着月光,勉强看清了上面的字:十八洞。   这是什么鬼地方?荆轲面带迟疑。   “你若可从这出去,便是有了可以任职的能力,若是中途想放弃,原路返回即可。”葬说,“你要进去吗?”   “有何不可?我要进去看个究竟!”   “心意已决?”   “而且我绝不后退!”荆轲朗声道,然后他的身影就消失了。   “果真年少轻狂啊。”葬摸着下巴。   跟盖师弟年轻时一样啊。鲁付德暗想。   “不过,要是死了就可惜了。”葬摇头,“毕竟这个洞,非生即死。”这个洞,根本没有退路,葬之前说的无非是考察荆轲的勇气。   这个世界,不是有能力的人可以活下来,而是,有能力,且有勇气的人。   生在乱世,要做大事,必须要有常人没有的胆量。 第6章 冤家路窄   “大王干嘛把他安排到九重宫呢?”樊莺莺不解地从九重宫后墙翻了进来。这可是九重宫啊,自己看丹帅哥就太危险了!   一想到姬丹在接风宴上的镇定从容举止有度,樊莺莺就按耐不住自己的少女情怀。   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男子春心荡漾。她想起七年前,自己还是个小女孩时的时候……   那是一个阳光暖融融的下午,她正在院子中打着秋千,心中非常激动的盼着哥哥樊於期回来。   忽然,她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传来,便“嗖——”的一声跳下秋千跑到了院门口:“哥哥!”   来的确实父亲。那个时候,父亲还活着……   “莺莺,你哥还在读书呢。”父亲摸摸她的头。   她很不开心,自哥哥当上少将军,他就很少陪自己玩了:“哦。”   父亲蹲下,将小小的她搂在怀里:“莺莺……”   “爹,你干嘛?”樊莺莺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你还小,但你必须要长大。”父亲放开她,看着自己刚满十岁的女儿,“明天,你随我进宫,面见新王。”   一个月后,她就嫁给了新王,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   男孩长得很好看,可他不爱言语,冷若冰霜,樊莺莺甚至有些怕他(虽然在关于姬丹方面天不怕地不怕)。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从未对后宫哪个女子表现出半分柔情,哪怕是对与她相处七年的樊莺莺,也是冷淡的不能再冷淡了。仿佛后妃对于他来说,不过是用来生育的而已。   “若我当年嫁给了姬丹,一切肯定会不一样的!”樊莺莺蹲在凌云阁的窗前,悄悄向里张望。   姬丹坐在床上,衣服松松垮垮的披在肩上,腹肌的轮廓隐约可见,看得樊莺莺心花怒放。   太美了……丹帅哥你太美了!樊莺莺一激动,一下子摔在地上,还撞到了一个花盆。   “咣当——”花盆很配合的发出了巨响。   “来者何人!”小如惊起,“你们保护丹殿下!”他向左右侍仆喊到,就飞出了凌云阁。   会不会是前几日的那伙人?我一定要抓住你!   樊莺莺心知大事不好,为了帅哥无所顾忌的她害怕了,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连滚带爬地冲向后门。   “来人,快来人!”小如边追边喊。   “这下还不抓到你!”小如凌空一跃跃到樊莺莺面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说,你是何人?”   樊莺莺看着这个年纪与自己相仿,容颜清丽的少年,吞了一口口水,心想:不愧是姬丹的人,果然也很好看。   小如看着樊莺莺,起了疑惑,一伸手扯下她的太监帽,惊呼:“女孩子,是女孩子!”   樊莺莺长长的头发散落了下来,楚楚动人的眼睛眨了眨:“你怎么看出来我是个女孩子啊!”   还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啊,小如红了脸,但还是装的凶神恶煞:“一看就是嘛,还有,你来这干什么!?”   樊莺莺被凶了一下,先傻了一会,然后立刻火冒三丈:“你个死太监,敢对我大吼大叫!”樊莺莺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将军小姐,未受过别人的粗鲁对待,却被这太监吼了,简直是气血难平。   “太监?!你个死丫头敢说我是个太监?!”小如火了,他平生最看不起太监,虽然自己清秀,但也不能被人说是太监啊!   “好啊,死太监,敢喊我‘死丫头’,你活腻了吧!”樊莺莺伸手,跳起来就打小如的脑袋。   “老子不打女人,你可别逼我动手!”小如向后躲着,“你这女人,脑子有病吧!?”   樊莺莺毫不留情的踹了他一脚:“死太监,又说我脑子有病!好啊,看老娘不打死你!”   一群禁卫军围在四周,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两个人骂来骂去。   终于,禁卫军统领看不下去了:“你们两个太监吵什么吵啊,打扰了燕国太子休息!”   “你才是太监!”两人这次很有默契,一齐向一脸蒙逼的统领骂过去。   “王后。”   樊莺莺一下怔住,她定睛一看,是秦王一脸阴沉的走了过来,立刻吓得面无血色。   “小如。”   小如也是愣了片刻,回头看丹太子一脸无奈的向他走过来:“你在干什么?”   本来还上房揭瓦生龙活虎的两个人立刻噤若寒蝉,不敢造次。   “殿下,这个陌生女子偷偷入宫,不知要做什么下流勾当!”小如定了定神,得意的向太子汇报。   “王后娘娘。”姬丹礼貌的行礼,“刚才小如多有得罪,是我管教不周,还望娘娘恕罪。”   什么什么!王后娘娘?!小如蒙了。   看着翩翩公子这么礼貌文雅,樊莺莺感觉赚到了:“没有没有,本宫做得也不对,太子见笑了。”   “你也知道你不对啊。”嬴政用力压着怒火,冷冷责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还打扮成这样?在寡人的寝宫吵嚷,有没有王后的样子?”   嬴政是话少,但他骂起人来却跟开连环炮一样,咄咄逼人。   樊莺莺做着低眉顺眼的样子,压下内心的气愤,小声道:“臣妾知错。”   嬴政脸色没有缓和,反而更加凌厉:“你还没有回答寡人的问题,你来这干什么?为什么穿太监衣服?”   樊莺莺抿紧下唇,不知如何搪塞他,总不能说实话是来看姬丹的啊!   秦王见她吞吞吐吐,便立即逼问:“寡人没有耐心,还请王后快说。”   “政儿——”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只见一位身着华服的女人在仆从簇拥下走来。   那女人身段苗条,体态风骚,肤白胜雪,人长的妖艳瑰丽,尤其是那双眼睛,虽不是水灵灵的杏眼,也不是柔媚妖娆的丹凤,但却很有风韵,眼波荡漾,眼角一颗小巧的泪痣更添了她的妖冶迷人,万种风情。   “莺莺这丫头啊从小淘气,哀家看这事还是算了吧。”女人笑着揽过樊莺莺,“政儿你也别生气,还能让这外国的太子看笑话不成?”   她温柔地向姬丹笑笑,柔声道:“让燕国太子见笑了。”   “不敢。”姬丹恭敬的回答。这,就是秦国太后赵蕊了吧,果真是倾城貌美,根本没有岁月的痕迹。   樊莺莺趁机赖在赵蕊怀里,撒娇道:“母后,莺莺回去给您揉肩好不好啊?”   见太后干涉,嬴政只好暂不追究,说了一句“下不为例”就拂袖而去。   樊莺莺呢,先偷偷看了姬丹一眼,又向小如做了个鬼脸,便倚着太后溜之大吉了。   院里的侍卫仆从也纷纷离去,只余下姬丹和小如。   “殿下……”小如羞愧的低下头,“我是不是闯了什么祸啊?”   姬丹摇头,只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就是太后娘娘。”   “怎么了,殿下?”   “她的眼神……”姬丹喃喃。   充满杀意。   小如忽然来了兴致:“殿下您知道吗,太后以前啊,可是应侯吕不韦的姬妾,人称赵姬。后来啊应侯把她送给了秦公子异人,没几天啊,赵姬就有了身孕。现在啊,这秦王究竟是谁的儿子,还仍不清不楚的!”   “小如!”姬丹止住他,“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九重宫,气宇殿。   “昭德……”   “老奴在。”   “太后为什么出现的如此突然?”嬴政背对着老太监,语气阴冷。   老太监开始试探嬴政的心思:“大王怕是多虑了。”   嬴政猛一转身,吓得昭德也是猛一抬头:“她,是不是来看姬丹的病情的?”   “大王,娘娘她没有理由来看一个燕国的人质啊。”   “那,若她就是刺杀姬丹的主使呢?”嬴政的瞳孔忽然收缩,“这不就通了?”   昭德又低下头:“大王,太后娘娘没有理由刺杀燕国太子呀,为了大秦的利益,太后娘娘不会乱来的。”   “此事必须查明。”嬴政冷笑,“寡人要去见太后。”   “大王……”   “寡人不会乱来。按常情,寡人如今也该看她了,还有樊莺莺那丫头。”   “王后娘娘的事,大王您还是算了吧。”   嬴政没有理睬昭德,径自踏出了气宇殿。   凤鸾宫,紫金堂。   赵蕊享受的躺在凤椅上,身旁的樊莺莺已换下了太监的装束,穿着赵蕊年轻时的衣服跪在地上为赵蕊捶腿。   “莺莺穿上这衣服果然有哀家年轻时的影子。”   “哪有您年轻时貌美如花啊!”莺莺笑得甜蜜极了,她知道自己创了祸,此时嘴比蜜甜,不留余力的夸着自己的表姑加婆婆。   赵蕊怜爱的摸着她的头:“唉,这么大的姑娘了,却不让哀家省心啊。”   鬼精鬼精的樊莺莺忖度着怎么也要编出个像样的理由来摆平九重宫的事,便可怜巴巴道:“莺莺也不是故意为之,只是那大王,总冷落莺莺,莺莺想他得紧啊,想去看看他,但又没有什么理由……只好出此下策。”   赵蕊苦笑,叹了口气:“政儿冷落的何止你一个啊。我可怜的宝贝啊……”赵蕊将樊莺莺搂在怀里。   “哀家也劝过他,让他别过分冷落你们这些妃嫔,可他也是敷衍哀家,继位七年,子嗣也是稀少啊……”   之前兴许是年纪小吧,他对房事,还是挺冷淡的。可如今他是一个十八岁,血气方刚的男子啊……年纪正是合适啊?   “不提了,莺莺,给哀家揉揉肩。”   赵蕊笑得温和。   “大王驾到——”宫门外是太监尖细的传话。   话音刚落,只见嬴政疾步走进紫金堂,在距两人三步之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挺着他的冰块脸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极为人臣的赵姬自知情况不妙,但常年在深宫勾心斗角的经验让她表现的波澜不惊:“政儿多礼了,来母后这,所谓何事?”   “儿臣近日忙于政务,忽视了尽人子之孝,还望母后恕罪。”   “哀家可无怪罪之意,政儿何必说这些话?”   很好,上钩了。   “难道母后来九重宫不是为了看望儿臣的吗?”嬴政问道,语气恰到好处的带了几分惊异。   他果然是怀疑了……赵蕊心知不妙,暗暗责怪自己操之过急,不该过早去探听燕太子的消息。   “还是母后,在为燕国太子担心?”秦王眉毛微微一挑。   赵蕊仍是一副面色温和,柔声道:“政儿忙于政务,哀家自应探望关心。加之燕太子遭人暗算,哀家也为你的安全担忧,便去看看情况,未有怪罪之意。不过,政儿啊。你再忙,也要常去看看莺莺啊。莺莺毕竟是王后,你却对她冷言冷语,这可不好。”   明明几天前寡人刚去了樊莺莺那里就寝……母后,您这话题转移的好,理由却扯的牵强。嬴政心中也是一声冷笑。   “母后说得在理,儿臣日后一定注意。儿臣还有事要忙,先回九重宫了。”试探不消几句话,嬴政心中已有了数,准备离开这个破地方。   “哎——”赵蕊伸手阻拦,“别忘了把你的王后领走!”   嬴政看了看赵蕊,皮笑肉不笑地上前握住樊莺莺的手:“儿臣告退。”   嬴政人虽然冷漠,可他的手却温热有力……樊莺莺被他握着手,通过指尖感受到他的温度,心中竟是一动。   她被他牵着,一步一步走向宫门,看着他冷峻孤傲的背影,第一次感觉,这个男人在精神上如身形一般高大。   心中酥酥麻麻,脸颊泛起微红。   可一到凤鸾宫在,嬴政就迫不及待的松开了她的手:“寡人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我警告你不要有下一次。”   他头也不回:“护送王后回宫。”   什么嘛,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讨厌。樊莺莺向着他的背影,恶狠狠的做了个鬼脸。   倘若嬴政此时回头,看见樊莺莺这般模样,他的目光也一定会多停留片刻,便会发现,她其实是个多么明艳动人,讨人喜欢的女子。   然而他没有回头。   很多年以后,嬴政在一个小雨霖霖的夜晚想起了她,想起了在凤鸾宫牵她手的一幕。可那平淡的一幕终究是没有打动他。或许,深情,亦是一种无情。他真是心中容不下任何一个人。关于她的记忆,也只是繁华烟海中的吉光片羽……   有时命运的旋转,只差了一个回眸。可也永远无法弥补这一个回眸。   一切,皆是冥冥之中。   傍晚,凌云阁。   “好些了吗?”   烛火摇曳,映的嬴政的面容半明半暗。   姬丹正在换药,并没有料得倒嬴政回来,欲起身行礼,未免有些狼狈尴尬。   “不必多礼。”他止住了姬丹。   “回大王,已无大碍。”   药已换完,太医和侍卫很知趣的退下。偌大的寝宫,只剩下姬丹和嬴政两人。   嬴政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和姬丹怔怔的对视了很久才开口:“你没变很多。”   依旧的玉树临风,依旧的仪态儒雅,依旧的风度翩翩……在姬丹沉静的眸子中,嬴政看见了自己的映影。   原来我,变了很多啊。   姬丹看着嬴政,再也无法抑制住七年的思念之情,他将一切礼节抛在脑后,小声而坚定的说:“阿政,我很想你。”   嬴政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这七年来,我每天都在想与你朝夕相处的日子……都在想你会成为什么样的君王……当我知道父王与你缔结盟约,就主动提出前往当人质,只为了与你再见。”   旧去的时光在嬴政原本一片空白的大脑里翻涌,他眸中的冰砾也渐渐融化,千言万语涌上嘴边,却执拗的被生生换成了几个不近人情的字:“寡人,不想与你叙旧。”   嬴政的喉咙好像被什么刺痛了,此时在狠狠的疼着。   姬丹惊讶的看着嬴政,仓皇的后退几步,勉强维持着微笑:“其实你也想我,对不对?”   他神情中带了一丝乞求:“对吧,阿政?”   “哼。”嬴政逼着自己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   姬丹苍白的脸更加苍白。   “不要再喊寡人这个恶心的名字。”他一字一句,字字如刀般刺在姬丹心中,“过去的事,寡人一点也不想听。”   “是,还请大王恕罪。”姬丹低下头,声音颤抖。   嬴政见姬丹这副可怜的模样,心中也是狠狠的泛疼。他想一把抱住姬丹,告诉他自己也是多么想他。可是,他不能。   他自己很清楚,自己是秦国的君王,也是即将统治天下的帝王。   姬丹,如今在这低眉顺眼的做人质,可迟早也是要与自己为敌。何况,他是弱燕的太子,一个只能对自己俯首称臣的人。   姬丹,你配不上寡人。   而嬴政,经过赵蕊悉心的管教后,成为了一个极度绝情孤傲的人。他不能容忍自己会被感情左右,更不容忍左右自己的还是个弱者。   可是嬴政如今要撑不住了。   他转身就走,将姬丹远远的抛在后面。   他想再回头看一眼,可他没有。   姬丹,可是曾经抛弃自己的人。   他以为自己很强大,可忽然发现自己才最脆弱。   “丹哥哥!丹哥哥!”小嬴政紧紧抱着姬丹的胳膊,“别再看书了,陪我玩会嘛!”   姬丹看着好像要哭的嬴政,笑笑:“好,我陪你玩,你先放开我。”   嬴政瞬间两眼放光,松开了胳膊却抱住了他的腰:“太好了!”   姬丹始料未及,一个不稳,连人带竹简结结实实摔在长椅上,嬴政也跟着压在姬丹身上。   “重死了,快下来!”姬丹用手指弹着嬴政的脑壳。   “说我重,我就不下来!”他死生了根一样粘在姬丹身上,赖皮着不走。   “淘气!”   风有些凉了,把嬴政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寡人在想什么啊?他自嘲的笑了笑,一抬头就见一片黄叶从流丹的屋顶上飘下来。   他一伸手,就接住了那一片叶子。   他又下意识松开手,叶子又随风飘走了。   待他想再抓它时,已是抓不住了。   可为什么,当初要接住它?   那为什么又要放手?   放手后,何必再追逐?   他呆呆的站了很久很久,从夕阳西下到月明当空,他似雕塑一般,悄无声息的站着。   “大王还是回去休息吧。”昭德在他身后恭敬道。   “你退下。”   “大王…”   “退下!!”他呵斥道,却看都不看昭德一眼。   背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以及渐行渐远的脚步。   “姬丹,你为什么回来?你当真以为,寡人还是原来的寡人吗?” 第7章 何为心声   “月狐啊,你说的这小子行不行啊?”葬喝了口茶,面色倒很淡然。   被叫月狐的男子笑嘻嘻的把玩这茶杯:“他教出的小子,怎么会不行呢?”   门开了,叶飞温和的说:“有结果了。”   月狐得意的看向葬,眉飞色舞。   “他从‘危燕’里面出来的。”   “还不错,正好我们缺危燕,省了调剂的麻烦。”葬笑了笑。   月狐反而陷入沉思。   “不满意啊,月狐兄?‘危燕’实力排名第八,你不知足?”葬真是难得的开玩笑。   鲁付德翻了个白眼,葬只对长得顶好看的人开玩笑打趣。他对葬曾调戏太子捉弄柳月儿的事还耿耿于怀。   显然,一向幽默的月狐没有领会到葬难得的幽默。他摇摇头:“‘危燕’这个等级的任务风险太大了,伤亡率太高。”   葬吃力的起身:“月狐这么关心那小子?走,我们去看看他。”   “不了,我还是与他晚些相见为好。”月狐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毕竟,他目前见到我,八成会逃走的。”   葬做出很遗憾的表情:“随月狐兄吧。”   次日,秦王下诏,命禁军严加看管凌云阁,不得有人随意进出。   这彻底的激怒了姬丹。   “大王这是要禁我的足。”姬丹倚在床上,怒视着居高临下的嬴政。   “寡人是为了保护你,以免有人来伤你。”嬴政不再低头看他,平视着暗红的床帐用着冷淡到不能再冷淡的语调。   “我姬丹来秦国当人质,是愿结两国友谊,不是来任你□□的!”姬丹彻底绝望了。   他没有料到,嬴政真的会如此绝情。   就这样将昔日恩情弃之不顾,甚至相加□□。   昨日一番恶言,已将他的心推入深渊,而今日下的令,更是将那已万劫不复的心烧成了灰!   嬴政狠了狠心,钳住了他的下巴:“姬丹,别不识抬举,你都来到这了,还不知道乖乖听话吗?你知道你这么和我说话,犯了什么罪吗?”   嬴政的力道太大,姬丹白皙的皮肤上已出现了绯红。   嬴政仍不肯作罢,继续说:“你以为,寡人不敢把你怎么样吗?燕国的人啊,别说太子,哪怕是王,也不过是一条虫子罢了。在寡人的眼中,你的命,贱入草芥!”   姬丹笑了,由于下巴被钳住,笑得自是古怪。   嬴政松开手:“笑什么?”   “我笑我瞎了眼,我笑我贱,竟然会对你这样的人念念不忘。我是明白了,你不让我谈及过去,是因为,你觉得那段过去让你失了身份吧?姬丹太卑微,太轻贱,你瞧不上,你这即将一统天下的君主瞧不上!可嬴政,你又好到哪去呢?你现在,你都不知道你父亲是谁,是秦襄王,还是那个被你逼死的应侯呢?” 姬丹没想到,自己和嬴政的第一次好好谈话,竟是一顿大骂。   被提到痛处,嬴政也是生气了,伸手就一个耳光甩在姬丹脸上。   可姬丹已是怒不可遏,不管不顾。   这个他念了七年,盼了七年的人,却把他视若尘泥。   任意羞辱他,欺凌他。   他本该不能乱了方寸,不知礼数,因为他肩上还有燕国。   可他的心已是粉碎,也无法压制怒火,任这怒火直冲云霄,不怕死的顶撞他。   嬴政双唇发抖,终于,把姬丹从床上拉了下来。   姬丹躺在地上,不管凌乱的衣衫和嘴角的红肿和血丝。他笑着,看着怒气冲天的嬴政:“大王,了别脏了你的手。”   “你想死。”嬴政拽起他,“来人,杖责三十!”   可一时之间,大小宫人,无人敢言,也无人敢动。   昭德见气氛不对劲,小声道:“大王,打了这燕太子,于两国关系,甚是不利啊。”   “杖责三十。”   赵蕊绕有兴趣的听着绿润汇报着九重宫的情况。   “哀家还没出手,这政儿已要了姬丹半条命,你看啊,这般下去,秦燕盟约,早晚要破。”   “依奴婢之见,娘娘您毋须动手,只需派人继续挑拨大王与燕太子的关系,便可成事。”   赵蕊赞许的点点头,笑得狡黠。   行刑的地点就在气宇殿外。   嬴政在殿内办公,神色如常。   寡人就是要看着你受罚。   “大王您这次,着实是伤的燕太子太深了。”昭德弯着腰,对着正在翻阅奏折的嬴政小声说。   嬴政仍是低着头,半响才说:“你看着寡人长大,寡人什么用意,你看不出来?”   “老奴并不是很明白。”   “那就不明白吧。”   “可此事要传出,传到燕王那里……”   “姬丹未死秦国,或人质不归,只要有其一,秦燕仍为盟友。”   昭德当然知道嬴政的用意:一,他想让姬丹死心;二,他这是迷惑太后让她暂不动手而已。   昭德了解嬴政,嬴政亦深知昭德。他知道昭德在想什么:“你有话直说,不必于心不言。”   “大王,只要盟约不破,太后迟早会识破您的权宜之计,动手只是或早或晚。”   “这个时间,足够我找出她的把柄。”   “大王,您若真心为他,为什么要让他这么痛苦,为什么不放他走,要求换人质?”   第一杖。   姬丹跪在地上,双臂被左右拉直,腰也被逼着挺直。   那一杖直直得击向他的背部。   姬丹瞬间嘴唇发白。整个腰部以下几乎全都在痛。   小如冲上来,却被人拉了下去。   放他走?为什么?凭什么?   七年,好容易盼来了他,为什么又让他走?   “为何又这么伤他?大王,您当真觉得他轻贱吗?”昭德字字恳切。   第二杖。   姬丹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手心的肉里。   “昭德,寡人累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昭德说的对,应该在他来之前就要求换人。终是自己自私,渴望见到他,又惧怕着未来因而伤害他。   第三杖。   他们知道这是进行刑罚的时候。可姬丹一声叫喊都没有喊出来。   “燕国人,果真铁血啊。”嬴政道。   “老奴,告退。”   ……   ……   第二十杖。   姬丹已经失去了知觉,意识也是昏昏沉沉。   “大王,这样下去怕是会出事。”有属下过来禀报,“燕太子本就身体单薄……”   嬴政却是狠了心。   ……   第二十九。   ……   第三十。   两边侍卫一松手,姬丹就重重的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背后已是血肉模糊,触目惊心了。   这三十杖,足够他趴在床上一两个月了。   嬴政对朗声道:“传太医,务必要用最好的药。”   ……   “小如,你别哭了。”姬丹醒来就听见小如的哭声,而且小如从他醒来就没停。   “嬴政他妈的就不是个东西!”小如破口大骂。   姬丹没有说话,任疼痛撕扯着他的腰椎。   这疼痛足够把他撕裂了。   “殿下,您是不是喜欢秦王?”小如抽噎着问。   姬丹还是一言不发。   “殿下,小如伴您七年。您有什么事,小如虽小,但也明白几分。”   姬丹看着小如,似水的眸子楚楚可怜,让小如的心更是一揪一揪的痛。   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好似要把五脏全吐出来。   可他终是什么也没吐出五脏来,不过是吐出猩红的血罢了。   “殿下!!”小如为他擦去嘴角的血,“太医!”   “小如……”姬丹摇头,“你下去。”   “不行!”   “下去。”姬丹不再看他,“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嬴政,你心真是狠啊。这是,成心逼我去死吗……真是,一点妄想都不留给我。   姬丹痛苦的闭上眼,背后的伤痛的他眉毛一皱。   真是太痛了,胸腔里是烧灼般的火热……   “咳咳,咳咳!”   他用手捂住嘴,血从指缝中流出。   阿政……   阿政……   血顺着手臂,漫到了雪白的被单上……   姬丹第一次觉得血是这么的红……   “什么!大王打了燕太子三十杖?!”樊莺莺听闻了九重宫的事,脸都吓绿了。   可人见状,立刻就跪下了,小脸煞白:“娘娘,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啊,千万别去找大王啊……”   “太子他怎么样了?”   “是没有性命之忧,可是他内脏重伤,而且这辈子也没法骑马射箭了。要是再严重些,可能还会残疾……”   “别说了!我要去看他!”樊莺莺起身。   可人哭天抢地的抱住她大腿:“娘娘啊,太子可是被禁足了,外面是重兵把守啊!”   樊莺莺花痴起来是不要命了,昂首道:‘太子无罪,凭何禁他的足?我是王后,谁敢拦我!’   “娘娘,您得为将军考虑考虑啊。”   “哥哥有太后护着,本宫何惧?”   “娘娘,上次大王已是不悦,今个他本就发怒,您可别再冲撞了他!”   “他发怒?本宫还气着呢!”樊莺莺掐着腰,理直气壮的开吼。   她是受够了,遵父命,遵夫命,什么事都是家族为先,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工具。   为什么不放纵一回?这不是因为她是爱极了姬丹,不过是因为她受够了压迫。   可人无可奈何,只得放出狠招。   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樊莺莺咬牙切齿道:“可人,本宫是要看他定了!”   “娘娘!”可人如丧考妣撕心裂肺。   樊莺莺被她吵得头晕目眩,然后一个跟头向后栽了过去。   “娘娘啊,娘娘!”可人嚎叫,“不得了了,王后娘娘晕倒了!”   待樊莺莺转醒,一眼见到的竟是自己的夫君嬴政。   嬴政仍是一副冷漠的表情,开口却有几分柔和:“可还有什么不适?”   樊莺莺慌了,因为嬴政从未主动关心过她。   太医夏无且一脸堆笑的上前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您有身孕了!”   樊莺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瞪着大眼看着夏无且,嘴唇哆哆嗦嗦。   嬴政咳了一声,轻抚着樊莺莺的背:“天色已晚,你早些休息,身子要紧。”   樊莺莺明白了他为什么比往日温柔了。   他说罢便走,樊莺莺却一下拉住他袖子:“大王!”   嬴政看着她,一双眸子除了冷淡还是冷淡。   樊莺莺本想为姬丹说几句话,可看着一脸冰霜的嬴政还是耷拉下脑袋:“大王也早些休息吧。”   嬴政道:“寡人知道你要做什么。见你有了身孕,寡人不追究。但你也要注意你的身份,再有一次,寡人不会饶你。”   嬴政是绝顶聪明,可以把人心算计的清清楚楚,可这么一个工于心计的人,却为何总是冷若冰霜?   这么一个没有人性和人心的人,不,不能称他为人,他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   樊莺莺何尝没对他有过幻想?可这个人却完全不给她希望。   樊莺莺低下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腹部虽平坦,可这里面已然有了一个生命。   不消十月,这个生命便会破土而出,再久,这个生命会长大,会说话,会走路……也会像自己一样被囚禁在王宫中,度日如年。   她抚着自己的肚子叹了口气。   自己都没长大,转眼,就要当母亲了。 第8章 可否死心   樊莺莺好容易才打发掉了前来问候的妃嫔,一脸阴郁的坐在凤椅上。   她现在满心思是怎么去见姬丹,结婚这帮妃子却把她的时间占的满满的,让她烦不胜烦。   “我不想搭理她们。”樊莺莺翘着二郎腿,一脸不爽。   “娘娘,她们都是口蜜腹剑,您也要多多提防。”可人劝道。   樊莺莺做无奈状:“她们又能把我怎么样?大不了弄死我啊。”   秦王如今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那些妃嫔怕的无非是王后诞下皇子,可樊莺莺觉得这些妃嫔简直笨的要死。秦王一向是按次序临幸妃子,她们挣个你死我活也没有得到半分宠爱。就是将来立太子,也肯定是按品性才情来的,又有什么可妒忌的?   “与其担惊受怕本宫腹中的孩子,不如好好教导她们自己的儿子。”樊莺莺起身,“快,把小如给本宫弄过来!”   可人又是一副哭天喊地的:“您好容易打消找太子的念头,怎么又要叫小如!”   樊莺莺笑道:“笨可人,小如是丹太子的近卫,只有他才知丹太子的情况!”   可人怕了,她开始担心,娘娘是不是真迷恋上姬丹了。   可人是王后的贴身丫鬟,可她从未真正了解过自家主子。   樊莺莺只是束缚太久了,她只想要自由。   自由恋爱,自由的做自己喜欢的事。姬丹的到来,让她找到了寻找自由的理由。   “娘娘,您不能这么做啊,您是王后啊!”   你是王后。   樊莺莺讨厌这束缚人的枷锁。   她记得自己十一岁时,宫里来了个姐姐,是秦王的新妃子。她比嬴政都要年长,还是个极美极美的美人,名叫穆依。穆依对秦王是顶好顶好,她把秦王看成自己的一切。   樊莺莺听宫人说,穆依之前有自己的心上人。她依着父母之命进宫,也与心上人决裂。她是最听话的妃子,一言一行皆是为了秦王,她还与秦王育有一子。可这么好的女子,只因为不忍秦王劳累,晚叫秦王起床了半个时辰,就被残忍杀害……   那正是几个月前的事,穆依年仅二十岁,他们的孩子大公子扶苏才出生六个月……   她知道深宫女人的悲剧,她们一生只为家族而活,为君王而活……却从不为自己而活。   她不想这样……她想要的是自由。   “殿下,”小如哀求道,“您就喝了这药吧。”   姬丹有气无力的摇头:“我不想喝。”   姬丹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五谷不食,却仍倔强的拒绝。   小如的眼泪哗啦啦的往外涌出:“殿下您又何苦,何必这么对自己。”   姬丹抬起手,温柔的拭去他眼角的泪水:“多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就知道哭。”   “殿下!”   姬丹怔怔的停了手,叹了口气:“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姬丹也想吃东西喝药,但他根本没有动力来养好身体。满脑子都是与嬴政朝夕相处的日子。这些画面历历在目,仿若昨日。   怕是七年太久,久到让他记忆模糊了吗?   那时的阿政,终究还是个孩子啊。如今的嬴政,是最强国家的君主啊。   两个人迟早要反目,迟早要兵戎相见,虽然现在有盟约。   嬴政是因为这个,才这么对我的?   还是因为自己不配和他在一起,他不会把感情用在这个弱国的太子身上?   本来宽慰的心又是一凉。   他都这么对你了,你是不是贱,还这么想他?   你为什么不放下这个执念?!   “丹哥哥!”   姬丹蓦然从床前爬起,却发现不过是幻觉,一个趔趄,扶着床勉强站起。   “殿下,您想做什么,让小如做就行。”小如立刻扶住他。   “把这药端走,我不要看见它!”   “好你个姬丹!”一个洪亮的声音掀开帘幕,“寡人赏的药你敢不喝?!”   小如虽对嬴政万般愤恨,但还是低下头扶紧姬丹:“大王息怒,殿下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   “姬丹这一身的伤痛,哪一处不是拜大王您所赐?”姬丹推开小如,吃力的站起,冷笑道。   秦王眼中寒光一闪:“小如,你下去我来服侍太子服药!”   小如听闻立刻跪在地上:“大王,您饶了殿下吧,让卑职来替殿下受罚可以吗?殿下如今,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小如你快出去!”姬丹呵斥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   小如明白姬丹是怕连累自己,况且自己在这里只会使情况更糟糕。他噙着泪,终究还是跑了出去。   “姬丹,你这药,是吃还是不吃。”嬴政的声音冷极了。   姬丹不屑道:“我怕我配不上大王着药。”   嬴政猛地把姬丹摁到墙上。   背后的伤口剧痛,姬丹疼得话也说不出来,浑身不停的颤抖。   嬴政就把药顺势往他嘴里灌去。   黑色的药汁顺着下巴流到姬丹的脖子里,也溅出到嬴政的袖子上。   当最后一口药被逼着喝下后,秦王一甩手,药碗就被摔在角落里,四分五裂。   姬丹沿着墙滑坐到地上,雪白的墙壁上已然有了点点血迹,星星点点的红,分在扎眼。   嬴政俯视着喘着粗气的姬丹,问:“这药的味道如何?”   姬丹不答,背部的疼痛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嬴政的眼中,飞快掠过一丝心疼,那个眼神太温柔,也太迅速,快到了转瞬即逝的地步。   可所有的美好,不都是转瞬即逝吗?   姬丹抬起头,瀑布似的头发披在他瘦削的肩上,随着呼吸起伏。   嬴政俯身,挑起他的下巴,轻蔑一笑:“姬丹,你的燕国不想要了吗?”   姬丹恶狠狠的看着嬴政:“两国的盟约,你不想遵守了吗?”   嬴政抽开手:“姬丹,秦强燕弱。你没资格质问我。”   姬丹的头,重重的低了下去。   嬴政道:“你还是好好养着吧,你已经再也拉不开弓了,也骑不了马了。再不注意很可能就走不了路了。”   “你对我这么绝情,对我百般折磨,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如今,还在乎这个?”   “我只想,知道你心中有没有过我!”姬丹几乎是要喊出来了,可为了他最后的尊严,他只是尽力抑制住自己,质问着。   嬴政大笑起来:“从来没有过你!寡人后宫佳丽三千,国土数万,荣华无尽,为什么要有你!姬丹,你这男子之癖,让寡人恶心。”   姬丹,当初抛弃寡人的,可是你。你让寡人明白了,感情这种东西一无是处,只会拖累人,阻碍人。寡人还是要感谢你,让寡人看清这一切。   嬴政想起七年前,自己在赵王宫哭天抹泪的耻辱情形。那次,他成心了赵国的笑柄,秦国的耻辱。他因此无数次被母妃打骂。他一开始还天天念着姬丹,结果只有母妃的嘲讽;后来他拒娶王后,还挨了二十庭杖……再后来,嬴政明白了,只有冷血无情,才不会再受伤害。何况,自己是即将一统天下的君主,自己与姬丹,根本也没有任何的可能!   “姬丹,我们迟早会是敌人。”嬴政决绝转身,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是吧?”   姬丹看着嬴政的背影,笑了起来。   那笑是那么绝望,那么凄凉。   “丹哥哥,丹哥哥,我不想离开你。我想一生一世和你在一起。”嬴政得知自己将要回国后,哭着赖在姬丹怀里不肯起身。   “你将来是要当国君的人,和我在一起像什么样子,岂不是被天下人耻笑?”姬丹当时已经是深识大局,抑制住心头悲伤,好言相劝道。   “我不要什么国君,我只想要你。”他哭着,抱着姬丹不肯松手,“就是整个天下,我也不要!”   姬丹搂紧了嬴政,在他耳边低语:“你先回国,相信丹哥哥,丹哥哥一定会去找你,到时让丹哥哥陪你一生一世可好?”   嬴政虽然只有十三岁,但他却清楚的知道一生一世代表着什么。虽然他爱哭爱撒娇,但由于母妃的教导,他的确是比同龄人成熟的。   那一瞬,他认定了姬丹。   “好,一生一世!”他仰头,破涕为笑。   “可是,你将来会有王后的,还有一堆妻妾。”姬丹故意逗他。   “可我只要丹哥哥,丹哥哥做我王后,好不好?”   姬丹诧异了片刻,盯着嬴政久久不语。   “怎么了,丹哥哥不愿做我的王后?”嬴政撅嘴,好像又要哭了。   姬丹拥他入怀。   他不想让阿政看到自己的眼泪。   他有些犹豫,他不知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说的话是否当真。可他,是那么那么的喜欢这这个小孩,他想与他厮守一生。于是,他信了他。   七年来,姬丹没有娶妻生子,只有一个未婚妻待嫁闺中。而嬴政,登基后就立了王后,接着三宫六院,得子生女。可姬丹相信,嬴政心中是有他的。哪怕他被伤的遍体鳞伤,他也不愿相信,阿政心中从未有过自己。   那时,他只是一个孩子。姬丹苦笑,觉得自己愚蠢至极。就这么守着那虚晃的一诺,信了那孩子年少的话语,为了嬴政,守身如玉。   一切,不过一场虚妄。   相隔的不光是似水流年,还有那令人垂涎的大好江山。   还是忘了吧。   不管他心中有没有自己,这么两个人,又有什么未来可言呢。   “殿下!”小如见嬴政出去了,立刻冲了进来。   只见姬丹背后一片猩红,小如双唇一抿:“秦王把您怎么了!”   “喂我喝了药罢了。”姬丹扶着墙起来,小如见状也上去扶他。   “禽兽!”小如恨不得把嬴政千刀万剐。   姬丹摸摸小如的头:“我不疼。”   小如解开姬丹的衣服,只见背后的伤口更加狰狞,心中狠狠泛疼:“殿下,我们回燕国去吧。”   “小如,盟约已经生效了。现在回去,燕国的安全,就没有保障了。我们,必须守约。”   “他这么罚您,也算守约?!”   “姬丹口出狂言,于王不敬,破两国友好关系,其罪当罚,这三十杖是轻了。”   小如默默地为姬丹换了药,忽然道:“殿下,您那一身骑射的本领,已经废了啊!”   “他绕我一命,已仁义至尽。至于他禁我的足,也是为了保我安全。是我反应太激烈了。”   “可他加那三十杖,根本就没想让您活下来!他若不辱骂您,您也不会……”   “是我抱有太多幻想。他没错,错全在我。”   姬丹低头小声咳嗽,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   弱国,从来没有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利,也永远无法与强者并驾齐驱。在这个世上,只有永远的利益,至于真情,不过是懦弱的借口。   一顿伤痛,换来几句至理警句,也算只得。   看清了那人面目,也不可惜。 第9章 闹剧收场   “可人,丹太子好不好看?”   “好看。”   “有没有风度?”   “有。”   “那,我们是不是该帮他啊?”   可人板着个脸摇头。   樊莺莺气的甩手,可人是自己府上家奴的孩子,与自己情同手足。她长得可爱,哪里都好,可就是太怂了!   “可人,你一点都不像我!”什么主人什么奴才,这话也不怎么对。   “娘娘,您一是王后,二有身孕。您觉得您这样合适吗?”可人这时倒是伶牙俐齿。   樊莺莺躲在角落里画圈圈,画着画着,忽然心生一计。她换了一副正经的面孔:“可人,我娘对你怎么样?”   可人不说话了。   可人的爹当年犯了错,还是樊夫人为其求情,才没有被驱逐。   “恩重如山。”   樊莺莺不说话,可人也面色凝重。   樊夫人去世的早,但可人一直记着这份恩情。   樊夫人,原名年玥,是燕国人。当年赵军欺燕,燕国一大户人家因战争家破人亡,年玥为那家的长女,被赵军俘获又送入秦宫为奴。樊老将军当时风化正茂,和年玥两情相悦,便设法把她接来将军府,结为连理。   这亦是樊莺莺如此上心姬丹的原因之一。   “夫人她是燕国人……”可人低头小声道。   “那,我们是不是该帮帮燕太子,我身上有燕国人的血。”樊莺莺看着可人。   “娘娘,我想办法去把小如弄出来。”   可人点头。   “先别急,现在肯定不行。我们要找好时机!”樊莺莺如今也冷静了些,开始搜罗她那些鬼点子。   毕竟,她是赵蕊的表侄女,也继承了赵蕊的聪敏。   嬴政这次走入凌云阁的时候可以说是带了不小的怒色。   姬丹绝食了。   “冥顽不灵!姬丹,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小孩了!真是有本事了!”他真是恼怒了,旁人却只以为他是气急败坏。   姬丹反而淡定了。趴在床上,手捧着一卷竹简,目光认真的盯着竹木上的字迹,没有理会嬴政。   嬴政走近他,黑压压的影子挡住了灯的光晕,可姬丹还是没有反应,目光还是专心的在书简中缓缓游离。   七年前,每当他走近正在读书的姬丹时,姬丹总会抬头,笑吟吟的看着他。可如今……   “看得很认真啊。”嬴政俯下身,用手挑起姬丹的一缕头发。姬丹的头发冰凉冰凉,凉的嬴政心中一颤。   七年了,他七年没有摸过他的都发了。丹哥哥,你不理阿政了。   姬丹的手抖了抖,终将目光迎向嬴政:“大王。”   嬴政被他的目光一烫,心中慌乱,为了掩饰,他恼怒地拽着他的头发:“你好大的胆子!”   姬丹却是笑了,笑得温文尔雅,一脸柔和:“大王大驾光临,姬丹行动不便,有失恭敬,还望恕罪。”   他温柔的冰冷。   冰冷下是火般的煎熬。   他不敢再流露出他的热情和……卑微。他已经低到尘埃里了,嬴政已经毁了他的心,他不想再失去尊严。   “为什么绝食?”嬴政感到刚才的愤怒有所不妥,略略放缓了语调。   “姬丹自知前几日行为不妥,以此来惩罚自己,以免大王您心中有恨。”姬丹淡淡道。   你这是在惩罚寡人!   嬴政差一点吼出来。   “你这是在与寡人治气,不识抬举。”嬴政的声音努力压着愤怒。   “弱国太子,不敢于秦王不敬。”   “你给寡人吃饭。”   “但您也管不了我这么多。”姬丹不是不想吃,是一点儿也吃不下。   心中郁苦,身上疼痛。他是有心也没有胃口。   “大王,姬丹如此,不是拜您所赐?”姬丹的眸子中带了几分责备。   “你想怎么样?”   “解我的圈禁!”   “放肆。”   解了圈禁,姬丹的安全如何保证?又如何掩太后耳目?   可不解,姬丹又要折腾下去……   嬴政很头疼。   “你想死?”嬴政伸手,摁住姬丹的腰。   那撕裂般的疼痛好像要吃掉姬丹。   可他一声未发。   嬴政感觉手掌湿润了。   手心处,是殷红的鲜血。   “大王不妨再用力些,好让姬丹早日解脱。”姬丹咬牙。   嬴政害怕了。   他好几年都没这么怕过。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害怕了。   他不知觉的放了手。   姬丹手一松,竹简应声落地,苇绳断裂,竹片散了一地。他本人,也疼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为什么会这样?   来秦才几日,姬丹却消瘦了一圈。   “大王……您的手,脏了吧?”姬丹努力的笑着,惨烈又凄凉。   “寡人会再命御膳房和太医院送来食物和药品。姬丹,你不是为自己而活,你的背后还有整个燕国,你若死了,寡人不敢保燕国安然无恙。”   你怎么可以这么狠?   一顿杖责,让我死心。一纸盟约,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确实狠啊,狠倒把嬴政自己都算了进去,日夜牵肠挂肚不得安生。   “果然狠啊,大王。”姬丹双唇颤抖。   姬丹的视线开始模糊,头渐渐埋到了床上,意识也昏昏沉沉。   “宣太医。”嬴政握紧姬丹的手,声音不见一丝慌乱。   只有你不知道的时候,寡人才能握住你的手。   丹哥哥 ……   他抿紧下唇。   小如要疯了。   大夫们来来往往,可没有个人可以告诉他自家主子的病情。他几次想冲出进去,可几次都被门外的护卫挡住:“秦王有令,无关人等不得入内,以防打断太医诊断。”   他护主心切,情急之下,打倒两个护卫就往里冲。   “若是惊扰太子殿下,就不好了。”一个小太监轻生道。   小如侧过头,看见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太监,睁大了眼:“你……”   小太监极为沉稳的一笑:“还请小公子出去谈。”   那双清澈的眼睛用余光扫了扫殿门外侧的石林。   小如心领神会,退了出去。留下两个晕头转向的侍卫……   “娘娘您来所为何事?”小如确定四下无人,才小心翼翼地问。   樊莺莺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沉静,急切地问:“太子最近怎么样,大王对他怎么样?”   看着樊莺莺焦急的样子,小如困惑了:“娘娘为何那么关心太子殿下?”   顿了顿,小如恍然:“您莫非是看上殿下了?”   “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樊莺莺急了。   月光静好,如白纱般披在樊莺莺头上。或许是月色朦胧,或许是夜色昏暗,此时的樊莺莺,与往日任性的形象完全不同,连眉眼都多了几分温情。   确实是个美人啊……   小如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冒出这么一句话。   和太子真配啊……   但是……小如低下头:“卑职劝娘娘还是死心吧。您是王后,不可以做这种事,不光会危害您,还回连累殿下。还有啊,殿下在燕国,是有未婚妻的。”   樊莺莺心中微微泛起不爽,她皱皱眉:“我最烦被人唠叨。我来是告诉你,跟你家主子说,让他千万保重身体,毕竟他身后是整个燕国!我许诺,我会想办法让他回复自由!”   小如看着樊莺莺,久久不言,等樊莺莺面露烦躁,小如才缓缓道:“娘娘,为何这么帮助殿下?”   樊莺莺笑笑:“一,丹太子风华绝代,淑德君子,世上什么女子不会对他心动;二,我母亲本是燕国人,虽然她去的早,但我娘她心中也一定是很记挂燕国的;三,我不仅仅是为他们,还为我自己。”   我要挣脱命运的牢笼。   樊莺莺转身:“此地不可久留,我先走了。”   小如听闻也急急忙忙道:“多谢娘娘,还有上次的事,希望您不要怪罪。不是太子管教不好,是卑职鲁莽了。”   樊莺莺回眸一笑:“本宫母仪天下,怎么会和你这毛头小子计较?”   她的眼睛回映着月的清辉,楚楚可爱,动人极了。   从那天起,小如就牢牢记住了这双眼睛,记住了这个月色清冷的夜,记住了那个有些任性但确实善良大度的女子。   像秦王那般冷酷的人,凭什么可以得到这么美好的人?   像太子那么温柔的人,为什么总被人伤害的体无完肤?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公平,也永远不会有一天变得公平。   “不过这个王后,确实比太子的未婚妻更配太子。”小如暗想。   回到凌云阁,小如就听见有人说:“太子醒了。”就立刻跑进内阁。   “殿下,您醒了!”   姬丹侧着身子,虚弱的一笑:“傻孩子,我没事的。”   小如端过旁边的汤药:“殿下您喝一口,为了燕国就算是,您喝一口……”   姬丹看着小如:“小如,你以为我活着,燕国就会没事吗?”   “小如从小流浪,被燕王室收留,太子看着小如长大。如今,哪怕太子真的不管燕国,一心求死……小如也不阻拦,只是,若殿下去了,小如在这世间,也无可留恋。”   “殿下生,小如生;殿下死,小如,绝不苟活。”   姬丹痛苦的闭上眼,喃喃:“傻孩子啊。”   生死其实是一样的,对于姬丹来说。燕国存亡,和这个盟约其实没有一点关系。   但,他还有小如啊……   “把药给我。”   小如转悲为喜:“小如喂您!”   “娘娘,那人来消息了。”绿润小跑过去。   “何事?”赵蕊预感不好。   “权宜之计,大王所做的……”绿润凑到赵蕊耳边,“障眼法而已。”   赵姬脸色一变。   那我们只好,想方设法,弄出姬丹开了……   次日,秦王刚一上朝,大夫们就争着进谏要求秦王取消对丹太子的□□。   国尉上书:“大秦也h威临四方,何必以□□来保护人质安危?”   御史则曰:“此番对待人质,必惹别国耻笑。”   卿大夫言:“有辱国之名望,大王三思。”   司宼说:“依法而论,燕太子没有触犯法律,不可以以□□待之。”   樊将军道:“此事涉及两国盟约,大王慎重。”   秦王炸毛,早不上书,现在一起进谏,这是干什么啊!   然后,太后也建议,废除禁令。   秦王明白了,太后已识破了计谋,可他的人还没有查到赵蕊行刺燕太子的证据……   这次,儿臣输了。   秦王撤了□□,允许姬丹通报出入九重宫,但仍是加了一批重兵,随时守卫。   从刺杀,到□□,到刑杖,直到群臣上书,完完全全成了一场闹剧!   最大受益者,是太后。   即伤了人质,威胁和约,也在群臣中又立了个好口碑……简直老奸巨滑。   但她是怎么识破计谋的?   她又怎么看出寡人实则在保护姬丹?   莫非……她又人手在寡人身边?   不,这不可能。   他打消了疑惑。   因为,除了那个人,又会有谁……   不可能是他。 第10章 暗潮涌动(上)   乘霄阁。   几缕青烟从香炉中缓缓飘出,慢慢升入大殿的上方。   嬴政站在窗边,看着对面的凌云阁。   “太后她,是真的看出寡人的意图了。”他的脸阴沉的可怕。   身后的人片刻开口:“依老奴之见,或许太后根本就没有刺杀太子之意。”   嬴政发出一声不屑的笑声:“从寡人欲和燕国结盟那天起,太后就一直在反对寡人。还有那些杀手,根本查不出身份来,除了太后,谁还有这般权力!”   昭德无言。   “太后果然聪明,什么也瞒不过她啊。”不愧是文信侯的人啊。看破了嬴政的局,在旁人眼里也洗清了刺杀姬丹的嫌疑。   可她为什么这么和自己的亲生儿子作对?不管寡人为谁人所生,但寡人终究是你的儿子!   “大王,如今是没有证据……”   “她可以瞒过天下,但她瞒不过寡人!”嬴政道,“这世上没有人比寡人更了解她!”   “大王,先别谈这个,您已经重伤了丹太子,天下之大,悠悠众口,陛下您该如何应对?”   嬴政提起这个就急了:“寡人没想到他伤得这么重!寡人十三岁那年挨了二十杖,都没有事!丹他今年二十又五,多加十杖,为何伤得这么重?”   “燕太子本就旧伤未愈,加之本就体弱。殿下,现在朝堂混乱,您应该想想是谁联合这么多大臣上书的。”   “还用想吗?”嬴政面露厉色,“除了樊於期将军,谁还有那个本事?”   “太后可以涉乱朝政,不就因为一个樊家?樊家可以成为望族,不也是因为一个太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正是这个道理。   “樊将军又是受谁所托?”   “不是太后,就是樊莺莺那死丫头了。”   樊莺莺烦透了。   自她怀孕后,整个人天天都被看着管着,不许跳,不许跑,太后还建议她别经常走动!   她每天只好在花园中散步,有时就在净霞殿躺一天。   姬丹被释放的第三天上午,她正在百无聊赖地在三音堂听小曲儿,见可人小跑进来:“娘娘!娘娘!”   樊莺莺见可人神色虽然慌张但兴奋,心中大喜。扔下手中的玉环就大笑道:“有什么好消息?”   可人这个大苦瓜,天天愁眉苦脸的今天却是眉飞色舞的:“娘娘,燕太子侍从小如求见,说是要谢娘娘!”   樊莺莺一蹦三尺高:“快请进来!”   小如来了,哈哈。   “娘娘小心,别动了胎气!”可人扶住她,脸上又是苦大仇深的表情。   “我又没有事,你快把小如弄进来!”樊莺莺一激动,刚被宫人拾起放回她手中的玉环扔到地上。   “咣~”清脆一声,玉环碎了……   小如进来后,樊莺莺又立即遣散了包括可人的大小宫人,将他单独留在了三音堂的大殿中。   小如因樊莺莺这样神秘兮兮的举动,也不由紧张起来:“娘娘……太子殿下命我来向您道谢。”   樊莺莺笑了笑,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一把折扇,施施然打开扇着风:“殿下伤势如何?”   “回娘娘,殿下没有性命之忧,太医说再过一个月殿下就可以走动了。”   大王果然心狠啊,樊莺莺头上冒了排冷汗,于是赶紧扇扇风。   小如眼尖,发觉这是一把丝锦的空扇……   樊莺莺收了扇子:“告诉你家太子,他若谢本宫,等他伤势好些时,为本宫画把扇子吧。”   她把扇子递给小如。   小如小心地接过扇子,退回原处,才开口:“娘娘,小如又一个问题……您当初是怎么越过重重把守,装成太监混入凌云阁的?”   樊莺莺换上一副自豪的样子,笑嘻嘻的说:“太医们抢救丹太子,进进出出,本宫就装成提药的小太监混进来,别人也察觉不到。正所谓忙中出乱嘛!”   小如瞧樊莺莺那得意的样子,内心竟觉的她有几番可爱:“娘娘真是足智多谋!”   “别拍马屁了,”樊莺莺不屑道,“太子谢了本宫,你拿什么谢本宫。”   小如被她一问,也结巴起来:“娘娘······卑职······要不也给您画一把扇子?”   樊莺莺被小如那傻样子逗笑了,乐开了花:“你可别脏了我顶好看的扇子,要不,你来我宫中,来给本宫打杂,一共七日,如何?”   小如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太子殿下还需要卑职看护······”   “本宫救了你家殿下,你却知恩不报,岂不是丢了你家殿下的脸?”   小如还是想拒绝,他心里只有殿下一人:“可是小如会挂念太子的。”   樊莺莺翻了个白眼:“本宫又不留你过夜,你晚上还是要回去的。”   樊莺莺毕竟是樊莺莺,什么手段她使不出来?   小如咬牙,刚才还觉得她可爱善良,此刻恨不得把她揍一顿,心中又想起自己那主子,觉得怎么也得给他长长脸,就很大度的无视了樊莺莺的得瑟样,低声道:“卑职,遵命。”   樊莺莺心中大爽,高兴的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向前重重的拍着小如的肩:“小子可以回去了,明天别忘了来本宫的秀云宫报道哦。”   小如:“……”   这个女人是什么鬼,拍起人来好疼啊……   小如刚要转身离去,又想起来什么,问:“娘娘,您是怎么让那么多大臣帮殿下呢?”   樊莺莺的表情瞬间冻结……本来的欢笑也变得勉勉强强。   为什么呢,这就不便解释了……   樊莺莺想起前几日。   深夜,秀云宫。   樊莺莺面前,站着个穿着便服的年轻男子。   男子生的英武帅气,身材高大挺拔。可这回,两条长剑一般威风堂堂的眉毛困倦的耷拉着,炯炯有神的双眼也睡眼迷离,周正的嘴巴也打着哈欠:“莺莺啊,这么晚找为兄,干什么啊?”   樊於期大半夜被王后的信使弄起来,困的昏天黑地。   樊莺莺见了哥哥,单刀直入,直奔主题:“哥,我要救太子。”   樊於期困的要死,打了一个哈欠说:“哪个太子?”   哥哥总是这么呆头呆脑,她急得跺脚:“燕太子姬丹啊!笨啊哥哥!”   樊於期稍微清醒了一点,想起来那个在接风宴上舌战秦王,长得翩翩俊美的太子。美人啊,那可是个美人,樊於期对他很有好感。   救他……等等!救燕国太子?!   “你想让我干什么啊?!”樊於期猜到几分,立刻清醒了。   “解他的圈禁!”   “你疯了?!”樊於期吓得不轻。   他立刻恍然大悟,感情妹妹是怜爱那好看的太子了,这事态重大。   “你才疯了。”樊莺莺瞪着他。   樊於期知道刚才自己太莽撞,便清清嗓子,语重心长的开始了劝说:“妹妹啊,燕太子只不过是被圈禁了,又不是要被杀头了。你帮他可是和大王对着干,你不想活了,哥还想活。还有,你身为王后,身怀六甲,还担心别国人质,实为不忠不义之举……”   樊莺莺最怕哥哥长篇大论的废话说教了,立刻打断了他:“哥哥,太子现在都快死了!而且,你身上还流着燕国人的血啊!”   樊於期虽敬爱他的母亲,也知道妹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但他还是知道事情不成的严重性的,他摇摇头:“哥哥怕是没这个能力啊。”   “您是在外一国将领,战功赫赫,声名隆旺;在内结交不少文臣武官,又是太后表侄。您不能救,谁还能救?!”樊莺莺着小嘴,迅速的反驳着哥哥。   樊於期见妹妹不再那么好哄了,叹了口气:“莺莺,樊家功高盖主,本来就处于风口浪尖上,若为此举,大王必定记恨;再者太后与大王关系日益恶化,要是大王怒了,太后保住我们也难;以及,你如今怀了孩子,若此时被大王记了仇,那孩子日后怎么办?”   樊莺莺这次没有打断哥哥的喋喋不休,反而开始思考起来。   “所以,不是哥不帮,哥也对太子有好感。只是我们要明白,凡事,都要明哲保身……你也别对太子再动什么心思,若大王察觉,你我都是死路一条,太后也会因此受连累……”   樊莺莺是在思考如何让哥哥闭嘴。   樊於期越说越猛,莺莺无奈“扑通——”就跪了下去。   “哥,你别说了。”   樊於期愣了片刻,才惊慌去扶她:“那怀有身孕,怎么可以做这么危险的事,万一伤了身子,动了胎气,那就不好了,这怀孕前两个月,胎气最不安稳,你头胎又没有经验……”   怎么还在说?! 第11章 暗潮涌动(下)   樊於期是个死话痨,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滔滔不绝和津津乐道。樊莺莺一直觉得,自家哥哥娶不到媳妇的原因就是这个。但毕竟自己有求于人啊,樊莺莺忍着不满,指天发誓:“哥,你就帮我这一次!出了什么事,我自己担着!”   樊於期的滔滔江水算是止住了,而且还是断了流。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妹妹,震惊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跟见了鬼一样。他印象中的妹妹,刁钻任性,但总体上还是听话的,从来没有会因为什么人而如此坚定决绝。   她为了一个人质,跪在地上恳求自己。   “你何苦为了一个与你无关的人求情?”难不成,丫头真爱上姬丹了?   “不是素不相干,他是结盟的人质,是母亲国家的太子。”   “你,是不是真的爱他?”   什么是爱?   樊莺莺长这么大,还不知道爱一个人的滋味如何。既然自己为了他可以不顾性命,那自己是不是爱他?姬丹的确满足了自己心中的一个梦,就是她曾经对夫君幻想过的样子……可这样,就算是爱了吗?   还是自己任性自私的借口?与嬴政对着干的借口?   樊於期见妹妹这般失魂落魄,心中对妹妹的关切战胜了对一切的顾忌,他轻轻扶她起来,舔了一下嘴唇:“哥哥答应你。”   樊莺莺的眼睛瞪了起来,愣了片刻后,咧开了嘴,笑嘻嘻的扑在哥哥怀里:“哥你最好了?”   樊於期见妹妹笑了也很开心:“说实话,就连我这个爷们,看着他也着实对他升起怜悯之情。”   樊莺莺想起哥哥来,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娘娘,您怎么了?”小如看樊莺莺发了老长时间的呆,最后都傻笑起来了。心中觉得恐怖,万一这娘娘癔症犯了赖上自己怎么办?   “别管这么多,赶紧走你的。”她摆摆手,着急的要赶他走。   姬丹执了扇子,认认真真的看着。扇面是秦地最好的丝绸,夹了硬质的布料,让扇子挺得立立整整,扇骨重量较轻,呈玉石的半透明状,而且摸起来还是沁人的冰凉……鹿骨的扇子啊。闻闻,鼻尖嗅到淡淡的沉水香的味。这版型,也是适合富贵之门女子的——造型质地皆为上品。   “这么好的扇子,可不能随便乱画。”   姬丹风轻云淡的,可小如已经挤眉弄眼,笑的不怀好意了。他托着下巴,歪个头,一本正经的说:“殿下啊,小如觉得,这王后娘娘,怕是看上你了。”   姬丹收起扇子,“咣——”轻轻敲了下小如的脑瓜,“别想这些大逆不道的,这次多亏了王后和樊将军。”   小如云里雾里。   “能让这么多大臣上书,出了那位将军,谁还有这个能耐啊。”   小如恍然大悟。   “今日他们救我,来日秦王定会为难他们。我姬丹欠他们的何止人情?”   姬丹想起自己被废掉的骑术本领,心中竟也没有什么不甘。自己本来就不喜欢在马背上颠簸,而且,总是自己骑术绝冠天下,也没有本事挽救岌岌可危的燕国。不过可惜了这天赐的本事,给错了人啊。   天下大势,七国统一,六国覆灭。   更惨烈的战争即将发起,各路势力,蠢蠢欲动。   特别是这秦王宫,更是暗潮涌动,变幻莫测。   姬丹头疼的厉害。事已至此,自己的人质生活,肯定更不好受了。 第12章 如是故知   “不错嘛。”葬拍着荆轲的肩膀,“能力等级“危燕”,你小子比我们想象的强。”   荆轲也不知怎么了,唯一清楚的是身上张牙舞爪的伤痕和洞里昏暗的光线以及防不胜防的陷阱。   要是没有脑子光会些武功的话还真出不去。   “你知道如果你退缩去了出口,结局会是什么吗?”葬问。   荆轲轻轻皱了皱眉,揉着手腕,漫不经心的问:“什么啊?”   “死无全尸。”   荆轲的寒毛立刻竖了起来,浑身的伤也顿时不疼了。   然后,荆轲一脸严肃的听完了葬对十八骑的介绍。   十八骑共有十八个等级,从上到下是:苍龙,昊天,鬼宿,月狐,星曜,双奎,鹊血,危燕,朱雀,罕车,雷焕,孛罗,紫来,义金,若木,宫水,七火,己土。   当年国相为了让这帮奇能异士对自己完全忠心,设法给他们下了蛊毒,每年给他们一次解药。若解药不在特定时间以特定剂量服下,便会毒发身亡。   后来,国相为了方便,直接在这十八洞里下了那种□□。解药由每任国相掌握,十八骑才可以听命于国相。更恐怖的是,燕王室的太医,才是配制解药的人。   这样,达到了完美的环环相扣,让国相和十八骑永远为燕国服务。   荆轲一口老血喷出来:“这么狠!我现在岂不是中毒了?”   “但你也是十八骑了。”鲁付德道,“我叫鲁付德,鬼宿。”   “放心,十八骑的人都很好,国相大人也很优秀,哪怕任务失败,燕王国相也不会扣我们解药,毒是下给不忠的人的,我们中这毒也是为了国家。”叶飞道,“我是叶飞,若木。”   荆轲一脸委屈:“我进洞之前你们也不告诉我一声。”   葬仍然是一张臭脸,不耐烦了:“不都说问你考虑好了吗!我是葬,己土。快,我们去见国相。”   荆轲真心不喜欢这个一脸骄傲自大的瘸子,问题是这个人等级还是最低!中不中毒无所谓,反正荆轲是真的一片赤诚,但若和这家伙成为同事……   荆轲每个毛孔都在哀嚎着生无可恋。   “先洗洗,一身污血的。”葬捂着鼻子,脸都扭了半圈。   荆轲恨不得把他另一条腿打残了。低头又问了问自己,好吧,确实一股子浓浓的汗臭味和血腥味,实在不好闻。   “绛玉啊,你认为那小子如何?”高渐离执白子,缓缓下在棋盘的一角。   绛玉执黑子,眉头紧锁,显然正在沉思该如何破解主子的棋局,可也是仍在回答道;“脑子里全是小聪明,口气却很大。”   又是一子落下,高渐离悠然一笑:“虽然如此,可他亦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啊,像极了师兄。”   绛玉没有言语,暗红色的流苏束带垂在脸颊旁,随着她轻微的落子动作晃动。不消一炷香,她又吃了主子几个子。   高渐离露出来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样,拉了拉冰丝祥云花纹的衣襟:“不错,棋艺果然长进了不少。”   “是主上太不用心了。”绛玉抬头,本事犀利的目光立刻柔和,流苏带也猛的一震。   不错,是太不用心了。一想到荆轲,怎么就心乱了呢……   绛玉低下头,灯光将她秀气的脸打得半明半暗。   “主上,您输了。”   这是绛玉第一次打败高渐离,可她没有半点喜色,仍是一幅稳稳当当的样子。   “倒是愈发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了。”高渐离笑笑,那双眼睛柔情似水,温柔都要满溢出来了,好不动人心魄。   绛玉竟然有些害羞了,起身开始收拾棋子:“是您心不在焉。”   棋子光滑如玉,掷在棋盒里发出沙沙的响声。   高渐离爽朗的大笑,整了整绛玉有些歪了的发带:“丫头,输了,就是输了。这个世界残酷的很,无论过程如何,留下的只有结果。”   绛玉还是绷这个脸,回答:“是。”   “丫头越来越严肃,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绛玉收了棋子,一字一句道:“绛玉虽不是十八骑成员,但也是十八骑的人,想嫁都难被批准。”   是啊,想打一辈子光棍的人才来十八骑嘛……   高渐离有些后悔同意绛玉跟着他了,挥了挥手:“丫头,下去休息吧。”   绛玉这孩子,明明只有十六岁的年纪,却不苟言笑,少年老成的。高渐离觉得自己跟当爹的一样操心。   可绛玉跟了自己十年,把她从六岁独自拉扯到十六岁,这操的心,也跟爹一样了吧?   绛玉,本是韩国贵族家奴的孩子。   韩国战乱,那些家奴便被弃置战火,不管不顾。   高渐离记得他那年十五岁,他外出替师父办事的时候遇见了绛玉。   那天的雪很大很大,整个世界上下一色,白茫茫的一片,干干净净。   高渐离喜欢雪,他觉得雪是一种潇洒,一种世故的纯洁。   在韩国某个空城旁,他遇见了那个当时还很小的女孩。   女孩蜷缩成一团,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身上盖着一层雪几乎是没了气息。要不是高渐离的钱袋脱手,他根本发现不了那个又小又瘦的小姑娘。   他于心不忍,将那快冻死的孩子抱在怀里,直到她可以开口说话。   她小腿上烙着“韩国宁侯”。   她没有了亲人,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她没有名字,韩国贵族叫她畜生。高渐离给她起名叫绛玉,他说了这么一句话,血红的玉石,向来都是极为珍贵。高渐离视她如自己的亲妹妹,视如珍宝,并让她跟随左右。   “我救了你,你可要叫我一声主子呦。”本事少年一句玩笑话,绛玉便一声主上喊了十年。   绛玉十岁那年,用刀割了腿上的耻辱的烙印,跟高渐离说她永远是他的侍从,完完全全属于他。那天绛玉流了很多血,但高渐离好像流了更多的泪。那是绛玉第一次见高渐离流泪。   次年,高渐离入了十八骑,绛玉因为无亲无故和意念坚强,也破格可以跟着他。   绛玉得知高渐离中了那蛊毒,硬是逼着苍龙老大也给自己下了。高渐离说她傻,她只是一脸的淡然。同生共死。小小的她有着钢铁般的执着。   他曾让她别喊自己主上,可绛玉固执得很,从不改口。   “您救了绛玉,便是绛玉的主人,绛玉愿为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他把她当做最珍贵的血玉石,她就把他当做自己的生命来报达。高渐离至今也不敢相信,那时的她,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   高渐离回想起这十年的点点滴滴,不由感慨:“若荆轲也有她那样的性格,将来他的成就,不可估量。”   绛玉一直没有回房休息,她就站在高渐离房门外。   她盯着房间里拿的修长的身影,怅然若失。   “但你为何不留在鬼谷?你随我入了这十八骑,一生都不得清闲,忧愁难安,在十八骑,谈婚论嫁就是天方夜谭,只会白白的耽误你。”   “主上,绛玉欠您一条命,愿意用一生偿还。”她还是淡淡的。   可高渐离不知道,打从他将她抱在怀中的那一刻起,她就认定了这个男子,会是他一生的归宿。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离去。   那是,他房里微弱的烛火刚刚熄灭。 第13章 如是故知   荆轲一直在想,这个国相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统领十八铁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位高权重的人,他还从未见过呢。他应该是一个年老威仪沉稳严肃的人,或者是一个温和礼贤下士的人。   结果见到他本人时,荆轲有些失望,就是一个笑容可掬的老头嘛。三言两语,就准备把荆轲打发下去了。不过他最后那些话,还是蛮让人有好感的。   “真是很难为你们,为了国家,把你们当成了一批死士。”   死士吗,身世飘零 ,山河飘摇,本就是蜉蝣般的无所依靠,生生死死也就没那么重若千钧。   “对了,危燕,葬的脾气古怪,你不要怪他。按武功排,他虽最弱,但他可是我们的军师,大家都很敬重他的。”   难怪那家伙那么傲啊!荆轲恍然大悟。   “行了,你们回罗家庄吧。”   罗家庄,就是十八骑的大本营了。虽然这十八骑的老大罗十二也姓罗,但罗家庄却是一百年前的大山庄了。   罗家庄坐落在燕都蓟城的南城郊外年代悠久却没有老化,占地面积大外表却朴实无华,设计也是中规中矩的。怎么看都不过是普通的私人庄园,不像是藏龙卧虎的十八骑本营。   嗯,还是低调比较重要啊。   庄园依水而建,四面环山,环境幽谧。外表普通,里面却别有洞天,装饰精美。放眼望去是假山石桥,亭台楼阁,再细细打量,这一草一木,一房一瓦皆是独具匠心。引流入凉亭,朱丹画屋檐,勾心玲珑阁,冲天红木梁……荆轲自幼家贫,一个乡野的毛头小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华丽精致的布置,一下子看呆了。   看来十八骑的生活很不错嘛!   “其实这里以前不是这样,是这一任月狐打理的。”叶飞说道。   到底是有多么水晶心肝的人才能把这么大的山庄捣鼓成这样?荆轲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一见月狐。   荆轲看看穿着大黑棉衣,扎着红腰绳的鲁付德,随意披着白色披风的瘸子葬,和打扮稍微书生,着这素锦衣的叶飞。觉得月狐这个人肯定和这帮人有天壤之别。   来到庄园主院,荆轲便遇见了出来迎接的五个成员。   站在最前面的人是昊天王灵风,长得有几分清秀,身材较矮。穿着可以看出来的华丽丝服,腰间浮夸的挂着闪着紫光的不知名的宝石,整一个纨绔子弟的样子。   还有星曜张平和鹊血张原两双胞胎兄弟,两人虽然也穿着好面料的衣服但打扮还算低调,不过他们长得就更低调了,简直就是过目就忘,扔在人海里就找不着了。   还有紫来邱天,这人长了张娃娃脸,浓眉大眼皮肤水灵,但这小子也不能说是非常俊秀,不过这人奇怪,天气已凉,竟然还穿着夏日半臂的服饰,拿着把扇子呼呼的扇风。   站最后面的是七火黄子仲,他算是荆轲目前见到十八骑中最好看的人了。弯刀眉,丹凤眼,悬胆鼻,嘴上两小撇胡子生的不疏不密,柳叶一般飞扬却不张扬,身形也是健壮高大。打扮也是一身乌兰镶灰白挺讲究,上衣两袖宽大,腰封束得腰笔直,下裳飘逸不随性,君子也。   可是都没有我好看,荆轲暗想。   “还有些人外出执行任务,危燕,里面请,老大在等你。”王灵风道,声音细细的。   荆轲终于见到了苍龙罗十二。   那是一个衣着普通甚至有些世俗,长相平平,快高荆轲一个头的四十多岁的大叔。荆轲觉得自己应该是其中最好看的人了。   这家伙一脸慈祥,怎么看都不像让人闻风丧胆的十八骑,更边说老大了。   “你是荆轲?”   “是。”   “果然是人中龙凤,月狐说得不错。荆轲啊,来了这里,做什么任务都要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绝非儿戏。”   还用大叔您说么,荆轲心中嘟囔,表面上看老实“是。”   罗十二递给他一卷竹简,荆轲本以为会是什么武功秘籍,或是计谋策论,而罗十二一句话打断了他的幻想:“里面是十八骑的详细信息,你回去好好看看。”   “是。”   “月狐说你有些轻狂,我看到不是。”罗十二笑笑,“惜字如金,稳重简练,倒像做大事的人。月狐在他卧房外等你,出后门,右转。”   为什么在卧房?荆轲不明白,他鞠了个躬,恭敬道:“是,属下告退。”   “我们十八骑平日没有上下之分的,你不必拘谨。”   难怪葬的嘴那么欠。   “是。”   罗十二:“……”   荆轲出了后门,右转,迎面而来的是一个荷花池。   荷花早败了,荷叶也枯了,这满池的凄凉不禁让荆轲想到了罗老大和鲁付德。荆轲借着清寒的池水照了照,看着那眉目潇然的少年;“不错,够帅。”   “少侠是在孤芳自赏吗?”一个戏谑却带着温柔的声音传来。   荆轲仿佛被一道电流击中,瞬间从自我沉醉转向现实,回头去寻那耳熟到可怕的声音。   那人一袭雪白的长袍锦衣,青丝披散,虽然穿着简单但他是如若天神下凡,绝俗脱世。那妖娆的桃花眼,俊俏的新月眉,摄人心魄的腰肢……却让荆轲一声惨叫:“高渐离!”   看来入十八骑,果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最近主角的戏份好少啊……哈哈 第14章 嬉笑生情(上)   小如本以为姬丹不会让他去秀云宫打杂的,但没想到自家主子竟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让小如到秀云宫干活的事。他双手抗议:“你是不是我主子啊,怎么能把我往火坑里推?”   姬丹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自己一个人与自己下棋,玩得不亦乐乎。   “殿下!”   姬丹握着棋子犹豫不决,许久才冒出了一句话:“先去换一身体面的衣服,顺便勾搭一个漂亮的宫女回来。”   小如:“……”   小如毕竟是小如,真的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了。   姬丹看着小如的身影远去,姬丹一松手,把手中的棋子随意的扔到棋盒里。然后,他把辛辛苦苦下了一天的棋给拆了。这是他近来每天重复的事:下棋,拆棋,下棋,拆棋……   只要这棋永远下不完,就永远不会看见谁输谁赢了。   可惜的是,天公不作美,棋可以未完,但凡事却都有始末。   姬丹背部的伤口疼的厉害,手一个不稳,把棋子全部散到了地上。黑黑白白石子落在羊皮的刺绣锦边的地毯上,看起来乱糟糟的。   有仆从听到了细微的纷乱声,从画着梅花的屏风后走出:“殿下,我来。”   那人是月清,秦王派来伺候姬丹的贴身近侍,一个文文弱弱年纪不过十五岁的小太监。   这孩子虽然没有长开,但也是出落的清秀,一双玲珑的眼睛泛着清澈的光 。姬丹很喜欢这个孩子,他虽年纪小,但行为举止规规矩矩,对姬丹也是忠心耿耿,照顾得无微不至。   “殿下,您伤势这么重,还是别下棋,劳神费力的好。”月清是字字恳切。   姬丹点头,笑笑:“好,听你的。”   月清笑的眼睛弯成月牙,露出两颗尖尖的乳白的虎牙。   姬丹有些恍惚,一晃像回到了七年前一样。他记得每当嬴政抓到捉迷藏藏起来的自己时,就会那样的笑,笑容娇憨而单纯。   是不是自他登基后,他就再也没这么笑过了?姬丹想起秦王那时时紧绷的脸和刀锋般的薄唇,不由发问。记得宫里的老人说过,薄唇的男子,向来薄情。好像是对的,他以前还不信这话呢。   “你这么小,就进宫了,是刚来吗?”姬丹忽然发觉自己还没怎么问过他的身世。   “月清十二岁就进宫了,在宫里待的也不算短。”月清回答时还带着笑意。   姬丹有些惊讶,他这么早就来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了吗?   “月清之前是秦王寝宫的太监。”月清见姬丹的神色,又接着说。   秦王……姬丹怔了片刻,问:“大王他,交代过什么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大王说,让卑职好好服侍您。”清月有些不安。   姬丹的心一空,觉得是自己太爱幻想,半响才道:“那时你那么小,真是难为你了。”   月清低下头:“家境清寒,无以为生,家母,也是没有办法。”   天下兴亡,百姓皆苦。现世流年战乱,生灵涂炭,若不真是毫无退路,本是骑着竹马,逗着蛐蛐的年纪何必受了宫刑来着王宫举步维艰?   姬丹苦笑,低下头看着继续拾着棋子的月清,把本想伸出抚摸他头的手,慢慢缩回。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渺小,一国太子,却谁也救不了。   小如不甘的出了九重宫,忐忑的进了秀云宫。   樊莺莺正在啃果子,果皮吐的满地都是,当她见小如缓缓走来时,半个果子从手中砸到地毯上。   浅绿的绣纹衣袍,高高扎起的长发,清朗的面孔,健康高挺的身材,着实让樊莺莺惊艳了一回:相比她钟爱的风流狭长的桃花眼,他那水灵灵的大眼睛也不落下风,看着怪让人心动的。   ”娘娘怎么了?”小如以为她吃果子咬着嘴了。   樊莺莺顿觉失仪,装着高傲的样子扬起下巴:“原来,你打扮起来还是能看的。”   小如嘴上什么也没说,心里还是洋洋自得的,自己可是太子的侍卫加亲信,太子那么好看,自己丑了也说不过去。但碍于国母的威严,他还是老老实实道:“娘娘过奖,娘娘让卑职做什么,还望吩咐。”   王后可是从来不缺佣人,毕竟人家是王后啊。他只不过是想找个人陪自己玩玩:“陪本宫放风筝去。”   陪这祖宗放风筝,还不如去做苦力。何况风筝这东西,是用于作战时传递信息的工具,不是什么妇孺的玩具。可自己已经来了,也只好乖乖听话:“那卑职去为娘娘找风筝去。”   樊莺莺小手一挥,眉飞色舞道:“找什么?本宫亲自做!”   小如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不行不行,要为自己主子长长脸,他开始使用委婉的劝诫方法:“娘娘您有孕在身,还是别做这些粗活了。”   樊莺莺把这些全当了耳旁风,转头道:“跟本宫来,材料在后花园。”   感情这事早有预谋啊……她健步如飞。神采飞扬,丝毫没把自己当成个孕妇。   大概是过了一个时辰吧……   她整个人还是牢牢的粘在石凳上,费力的将骨架粘起。   小如无聊的打哈欠,他的工作好像就是帮她递个工具和听她抱怨。   风筝即将完工,可樊莺莺过于兴奋,稍一用力,就折断了几根翅骨。   功亏一篑啊!樊莺莺气鼓鼓的抱着胳膊不再言语。   ”娘娘,您的手好像破了埃。”小如看到了翅骨上的一点血迹。   樊莺莺抽出手来,看到自己手上的血迹斑斑,才开始觉得疼了:“小如,嘘别声张,大王要是知道了,本宫就完蛋了!”   小如见这个丫头终于知道害怕了,不禁一笑:“那娘娘想怎么样?伤口不及时处理会更严重的。”   这丫头想了片刻,恶狠狠道;“那你去节霖阁偷点药,给本宫换上!”   小如:“……”   作者有话要说:   姬丹:我是主角,给我加戏!   莺莺:不好意思,本宫不许!   嬴政:不给寡人加戏,灭你九族!   荆轲:现在我觉得我才是主角。   高渐离:明明是颜值最高的当主角好不好~   小如:还是给主子加戏吧   姬丹:乖宝宝   小如:我攻你受   姬丹:…… 第15章 嬉笑生情(下)   此时正是深秋,正午太阳当头也不觉得炎热,阳光也没那么刺眼了。   小如就在这温和的日光下,单膝跪着为王后娘娘处理伤口。   樊莺莺竟然有些不自在了,心中打着小鼓,眼睛细细的盯着小如:五官虽然青涩但轮廓分明,皮肤不算白皙却也干净——仔细打量后觉得比乍一看还要好看……   “娘娘啊,就算我为您处理了伤口,别人也会察觉到,毕竟伤在手上啊。”   樊莺莺已经沉浸在小如的美色里了,心不在焉的回答:“本宫会小心的。”   小如叹了口气,拿起小刀和木材:“那卑职为娘娘做一个吧。”   他削薄了一块长木。   她有些发懵,看着他认认真真做风筝的样子,她莫名的失了神。好久好久没人可以这样陪着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她痴痴的想。   从小到大,她见过最多的东西,就是人的背影:哥哥放下怀中的她去念书的背影;父亲离家出征的背影;秦王冰冷无情的背影;可人无奈之下被她赶走的背影……她不敢奢望有一个人可以这样温顺的陪着自己。   她心里有些暖意,痴痴傻傻地盯着小如英俊的侧脸,小声来了句:“真好。”   小如只顾手头的活了,并没有抬头:“好什么?”   “没什么。”她笑得灿烂,盖过了一头金钗玉珠的璀璨。   小如抬起头,对上了樊莺莺亮晶晶的眼眸 ,心紧张的一动。   “你知道么,没有人可以像你这样陪我。”虽然你是被逼着做苦力的。   “娘娘可是六宫之主。”   “他们是陪着,可不让干那不让干这的;还有人更过分,都不陪我。”她无精打采道。   小如低下头继续做风筝:“你说的,是大王?”   她无奈的摊摊手:“他根本不喜欢我,怎么陪我?”不知不觉中,“本宫”一下子变成了“我”。   小如心生怜悯,他现在也不觉得她任性无理了。笼中鸟?他想起一个非常俗套的比喻,但对她更生怜惜,他记得自己以前是不会怜香惜玉的。可是眼前这个笑容如此可爱的女子难道不招人喜欢吗?   是不是每一个女孩笑起来都这么好看?他莫名其妙的想到太子,嗯,笑起来就是好看(没什么不对)。   小如举起风筝,自豪的说:“做好了!”   她本来以为他身怀绝技,本打算夸张的赞扬一番,谁知他做的风筝丑的简直不忍直视,而且自己刚拿起来就拦腰断了……   小如尴尬的低下头:“其实,卑职也不太会做。”   这位祖宗王后娘娘挠挠头,放下了惨不忍睹的风筝:“算了,若被大王看见,又要责骂我了。”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要做什么了,想着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活应该奖励奖励自己,就说:“去吃午饭吧,朵颐轩。”   王后喜食,于各色珍馐是百吃不厌。秦王与她成亲之时专门给她建了一处朵颐轩,供她享用四海美食。别国对此,也流传出了一段佳话。可这地方不过是太后为王后建的罢了,当年的嬴政和樊莺莺都还只是小孩子。   小如早就听闻王后秀云宫的朵颐轩美食如何丰富了,现在一听王后要带自己去朵颐轩,心中激动的万马奔腾,十分愉悦的回答:“多谢娘娘。”   宫人布好了菜,纷纷离开了朵颐轩,这闻名四海的宫殿里就剩下了可人小如和王后。   可人是一如既往的侍立一旁,王后因手上有伤略带尴尬的开口:“可人啊,今天你就先出去吧。”   可人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然后又看着主子诚恳真挚的表情,捂着脸就跑了出去……   “小如,帮我拿一下箱中的木偶。”姬丹在床上喊小如,话音刚落就想起小如此时在秀云宫,不禁苦笑:还真是离不开他了呢。   他想了想,自己就起身去拿木偶。   “什么东西一定要亲自去拿?”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那人走进来,打开了姬丹对面柜台上未锁的木箱子,拿出了那个破旧的木偶,看了两眼。   姬丹本就苍白的脸惨白如纸。   “阿政?”秦王摇着头冷笑,“太子殿下真实念旧啊。”   姬丹没有力气去反驳他。   出来时就剑拔弩张,本就让他力不从心,如今他痴梦已碎,伤病缠身,不愿再对那人多说什么了。   嬴政每一次的讥讽,内心就会跟着痛彻骨髓,他极力维持着帝王应有的孤傲姿态:“太子如今,还需要这东西吗?”   姬丹看着他,眸子中本应该是同样的冷漠,可那软弱的冷漠中还有一丝的乞求,或许是因那木偶承载了七年的想念,日子久了,也不舍得失去?   “寡人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只是见这木头人做工精巧,想带回去赏玩几天,太子可愿意寡人带走?”他皮笑肉不笑。   精巧?做工粗糙至此了还算精巧啊?姬丹也笑了,那笑却是极有风度:“那大王带走便可。”   既然要断了这念想,不如干脆利落一点,让人省点心。   秦王半响无言,忽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这就是寡人想要的,恩断义绝。   “月清,快为大王倒茶。”姬丹唤来宫人,神色自若。   秦王盯着那陈旧的木偶,问:“这是何时做的?”   “七年前。”   他眉毛一挑:“谁做的?”   “回大王,姬丹不知。那时,姬丹染了伤寒,神志混沌,待清醒后,便在枕头旁发现了这个东西,说来也奇怪。”   嬴政的瞳孔骤然一缩:“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是大王回国前后。”   “那,你还记得你伤寒之前的事吗?”他的声音竟然在颤抖。   “回大王,姬丹全忘了,那前前后后的事,姬丹全不记得了。”   嬴政如遭雷击,狠狠握紧了拳头。   “你以为姬丹真把你当朋友吗?你们不过是同病相怜的人质!”   “别再想他了,你要光大你的秦国!”   “他不会来的,你别等了!”   赵蕊刺耳的声音挥之不去。   那次失约,是让嬴政放弃姬丹的原罪。   他一直以为,姬丹没有把他看得那么重要。加上母妃的压迫,国家的压力,让他渐渐放弃了姬丹。他最后变了,他逼着天下来取代姬丹在心中的地位。   然后,人是情非。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真相,头脑一片空白。   没有惊诧,没有悔恨,只有巨大的空虚感。   离开赵国后,他没有停止想念姬丹,但他开始自以为的看轻,以为自己强大到足以敢压抑情感与他兵戎相见。他以为,自己与他没有未来。   可那个小小的心结解开后,他冷酷的理由,他绝情的理由,他与姬丹为敌的理由,不堪一击,瞬间崩塌。   我和他没有未来,   我和他只能为敌,   长痛不如短痛……   他以前日日夜夜在心中重复的话,却无力再重复下去。   最后,竟然可笑的成为了:我和他凭什么没有未来?秦与燕,为什么不可以共存?我为什么要称霸天下?   不可能……嬴政完全的不知所措。   姬丹呆呆的看着转身就走的嬴政,他怎么了?这是多少年难见的失态?他反复回想着那木偶的样子,也没觉得有不对的地方。   丹哥哥,母妃说我明天就要回国了。   你,可要来送我啊。   他记得,姬丹把他搂在怀里,坚定而温柔的说:“一定。”   他信了姬丹,静静的依偎在他怀中。   结果,   他没有来。 第16章 酩酊大醉   樊莺莺终是瞒不过可人。可人和她一起长大,与她几乎寸步不离,亲密至此,怎么会发现不了她手上的伤呢?   然后,可人就很配合的大吵大闹的叫来了太医,并成功的惊动了秦王,然后秦王又很配合的明白了真相。他本来就因之前的种种烦了这个女人,心一横就想废了这女人的后位。   这事也成功的惊动了太后,太后听闻,立刻赶到了秀云宫,和她儿子吵了起来。是真吵,不过吵的人也只有赵蕊一个人。   “你这是小题大做你知道吗?莺莺是一个孩子啊!”   “她还怀了你的孩子啊,你这么刁难她,想让天下人看我们的笑话吗!”   “樊家世代为你开疆护国,你不念夫妻之情也要顾及君臣之恩啊!”   樊莺莺聪明是聪明,但她智虑单纯,看不出其中利害关系,她一点儿也不关心自己是否被废。   嬴政早就知道是樊於期联合群臣上书,也早就想拔除樊家和太后在朝中的一切势力,废了王后,算废了半个樊家,算废了太后的左旁右臂。而且他曾经因为时辰问题杀过吕不韦的侄女吕穆依,为何不可以因为王后玩私军用工具废了她?   “焚莺莺贵为国后,不知礼数,多次越矩,怎可母仪天下?今日,她怀有身孕,却不知顾惜自己身体,若伤了王家血脉,岂不会惹国民百姓耻笑。此等王后,为何不废?”待赵蕊骂了一大堆话了后,嬴政冷冷反击。   赵蕊火冒三丈:“这比你当年杀吕穆依还要无理取闹!你怎么这么无情!”   无情?逼寡人到这份上的人不是你吗?你连亲生儿子都不放过,谁无情呢?“儿臣心狠,不是母后您教的吗?”他问的不紧不慢。   赵蕊忍无可忍,开始放大招:“废她?先废了哀家!”   各位宫人一听直接傻眼了,立刻下跪让大王太后息怒。   嬴政虽想收了太后的权力,但事情至此,若连太后一起废,毫无道理,只会扰乱朝纲,激怒樊家。樊家不光一个樊於期,还有地方的王侯,朝中的大臣……事情一下子棘手了。   樊家的势力还未架空,太后的实罪尚未落实。一切,不可操之过急……   最后,在僵持了一个时辰后,终于达成了协议:罚王后六个月的俸禄,并圈禁秀云宫直至分娩。   樊莺莺欲哭无泪:还不如废后呢!   赵蕊是松了一口气,毕竟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嬴政是盛怒的出了秀云宫。   感觉是可人最惨,她当成心肝的主人气得不再理她了。   怎么姬丹一来,这朝中宫内一片混乱呢?宫里上下沸沸扬扬。   樊莺莺次日一见到小如,就开始哭天喊地的撒娇:“小如啊,大王罚了本宫的银子,还把本宫圈禁了!”   小如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他国侍从,根本管不了秦宫这档子破事,也就只能安慰她几句;“娘娘,大王他应该是在为孩子担心,说什么废后圈禁,不过是吓唬吓唬你。”   樊莺莺咬牙切齿:“本宫才不想给他生孩子!”   小如看这火是越扑越旺,开始转移话题:“对了,太子殿下要我问您是喜欢鱼虫鸟兽还是山水江海?”   樊莺莺果然振奋了:“他的伤好些了?他……他要画了吗?”   “倒是可以提笔书画了。”小如道。   她像是在认真的思考,一会儿,喜笑颜开道:“本宫,喜欢牡丹花。”   牡丹,娇艳夺目的牡丹。所谓国色天香一般的女孩,应该就是她这般明眸皓齿的吧?小如不禁想到。   只有这样的花,才配这样的人。   “虽然是俗不可耐,但本宫就是喜欢这么美艳的东西。”樊莺莺伸了个懒腰。   美人就要配美花。   小如记下了。   气氛忽然安静了,突兀的显着尴尬,樊莺莺为了打破这僵局说:“小如,本宫今天教你一门独门绝技。”   小如表示不解。   “你会绣花吗?”她问得神奇极了。   小如老老实实的答:“会的。”   樊莺莺:“……”   赵蕊坐在她的香檀凤鸾椅上,神色凝重:“他已经长大了,不再受哀家支配了。”   紫金堂回荡着她可怖的冷笑。   “娘娘,您又何苦啊,”绿润劝着她,“大王他,毕竟是您的儿子。”   “他要是我儿子,他就不会做这么威胁秦国利益的事!与燕国结盟?像燕国这样的小国就应该吞并!”赵蕊有些失控。   说嬴政不开窍吧,他竟然知道铲除自己的势力;说他开窍吧,他竟然和最弱的燕国结盟,对其他国家不仅无法形不成夹和攻击之势,而且跨赵连燕,来往的人还要冒着被赵国扣留的风险,浪费财力。   嬴政说可以夹击赵国,但是赵燕世仇,这样一来,赵就可以联合齐国对付秦国了!   “他要是应侯的儿子,就不会这么做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按着赵国使者所说的,离间秦燕,联合赵国,使者也答应会维护她的权威。如此,既可以保证自己在秦国的权势,又可以对秦更有利。   说到吕不韦,赵蕊有些黯然失色。   吕不韦,你不是东西。   仅仅因为异人看上了哀家,你就把哀家送给他了。   她记得,那时他第一次低声下气的求她。   异人是世子,异人是未来的秦王。   可那时的异人,根本不可能威胁他的。   异人是他野心的棋子,她是他上升的台阶。   她打掉了与吕不韦的孩子,嫁给了异人。可是啊,她竟然一点儿也不恨他。她把所有的恨全转移到了异人身上,转移到这个最爱她的男人身上。   是不是深情向来是被辜负的?   “哀家绝不会让他好过,他害死了他的仲父。”异人的孩子,竟然逼死了应侯吕不韦,赵蕊的面目可憎。   不知不觉,嬴政有徘徊到了凌霄阁门口。   现在知道一切却也模糊一切的他却不敢迈入一步。因为里面的男子,是一个让他爱极了却也伤透了的人。他自己放逐的心,却可笑的死灰复燃。他一直坚持的天下终是被一个破旧的木偶动摇。   这事寡人的宫殿,寡人凭什么不进去。   丢脸的事寡人干多了,是怕谁呢?   他是急急忙忙的冲进凌霄阁,当他冲到姬丹寝室时,却又被吓得后退了几步。   现在天已经凉了,姬丹只披了一件素锦的内衣趴在桌子上酩酊大醉。桌上有一坛半空的酒坛,脚下是东倒西歪的三个空了的酒坛。   “你疯了!”嬴政抓起他,用力的晃着他。   姬丹半睁着眼睛,醉醺醺的说:“大王是来陪本太子喝酒的吗?”   “你伤成这样还喝酒,是不想活了吗?”   “哼,”姬丹冷冷一笑,喷出一股酒气,“大王说这扫兴话干什么?”   他甩开嬴政的手,抱着酒坛还要喝,嬴政一气,将酒坛抢来摔了。   姬丹低头一声闷笑,抬头道:“月清,再来!”   月清来了,却没有拿着酒,他拉住姬丹:“殿下,你不能再喝了!”这时他看到了秦王,松开姬丹的衣袖,惶恐的看着他。   “你下去吧。”嬴政的语气很轻很轻,倒把月清吓了一跳。   月清退下了,姬丹却恼火的喊着:“酒呢?”   嬴政无奈的抱住神智不清的姬丹:“够了,你别闹了。”   “哗——”姬丹在他怀里,一回身就吐了他一身。   他那锦绣华纹的蛟龙青黑衣摆就被呕吐物粘粘的侵染了。衣服被吐出来的酒和胃液粘连着,难看还让人恶心   嬴政非但没有嫌弃他,反而搂紧了他,他的额头贴着姬丹的额头:“求求你,别闹。”   姬丹恍惚的倚着他,渐渐没有了意识,口中嘟囔着:“阿政,阿政……”   他在嬴政肩头沉沉睡去。   嬴政握紧了他的手,柔声说:“丹太子,不是一向举止有礼吗?”   嬴政忽然想起,自己十岁那年,想和姬丹图谋赵太子府里的的酒。姬丹知道后笑着教育他,喝酒伤身。   “阿政这么小,可不能沾酒呢。”那时他的笑还是暖如春风,不是如今的落寞凄楚。   “那阿政长大时是不是就可以喝了?”他仰着头问。   姬丹点点头;“但也不可以多喝哦。”   他这一番话记了八年,直到现在,他几乎滴酒不沾,更何况是喝的烂醉如泥。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喝成这样啊?”   “你真当寡人无情啊?你以为寡人好过吗?你可知,七年前你没来送寡人,寡人哭了多久吗?你知道母后骂了我多少次吗?”   “你可知,寡人因为拒娶王后,挨了二十杖吗?”   “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阿政,进退两难啊。”   “丹哥哥,阿政知道你苦,可你知道,阿政的苦吗?”那一声“丹哥哥”冲破了七年的光阴,挟着想念与牵挂滚滚而来。他终是喊了那声丹哥哥,说出了心中压抑的告白。   可惜那人睡着,什么也没听见。   他在他耳边低语,他还从没有对谁这么温柔过呢。   姬丹的睡颜如睡莲般纯净安娴,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丹哥哥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的,可是自己,亲手葬送了他的一切美好。   姬丹,本应是那个,在猎场上意气风发,永远面如春风的太子。而不是一个,重病缠身,借酒消愁的人质。   寡人啊,真实自作自受。   待他再回神,发现姬丹的手正牢牢的抓着自己衣角。   那双手,骨节分明,白皙如玉,却也瘦的经脉清晰。   嬴政的心,狠狠的颤了一下。   “月清,给你家主子换一件干净的衣服,服侍他好好睡下。”   嬴政把姬丹轻轻侧放在床上,拭了拭自己身上污浊的呕吐物,在小太监目瞪口呆的神情中仿若无事的离开了凌云阁。   他肯定不会原谅我的,除非他知道了真相……   可失去记忆,怎么才可以找回呢?   嬴政心乱如麻。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个朋友,上一次恋情无果之后,不知怎么认识了一个傻傻的男孩,男孩的陪伴让她找到了自己想找的快乐。那朋友,就有些依恋上了那个男孩。   可最后,故事不会像小说一样完美,你情我愿。   他两是单恋?还是两情相悦?还是其实互不心动?   一切,不了了之。   朋友说,她心有点空。   男孩有时会插话逗她笑,最后在她面前惊慌失措。   大家都想知道是怎么了   她笑而不语,他不愿提起。   所以,最后是怎么了?   有道是,情有所属,浮光掠影也心动,无意时,千般挣扎亦空付。   我创造了小如和莺莺,希望他们可以安慰一下现实的莫名和残缺。   故事的走向如何,结局又如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别虚度,就好。 第17章 所谓命格(上)   你们说,樊家女儿哪里好?   樊莺莺虽然刁蛮任性,有时还沉不下性子,可她却有她的好,除了有一张俏丽动人的脸外,她的刺绣功夫也是在秦国百里挑一的。   然而,百里挑一不代表天下无敌。比如,眼前这个小如绣的就比她好。   “你是一个男人吗!”在所谓的切磋技艺一个下午后,樊莺莺咆哮着。   小如抬头,单纯的一笑:“为何不是?”   “是不是你们燕国人都会绣花?”樊莺莺垂死挣扎。   “怎么可能,殿下就不会。”   “那你怎么这么擅长?”王后娘娘不甘心了。她看着小如手里那只活灵活现,华美无比的凤凰,心中真觉得自己是比不上的。   天赋异禀吧,小如什么也没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娘娘要是不嫌弃,那,小如就把这个送你了。”   这丫头兴奋的满眼放光,心花怒放:“真的,谢谢了!”   她伸出手就要去抓,小如却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的手,又小又软,滑滑嫩嫩的。   “你,干什么?”小如的手强健有力,樊莺莺脸颊一红。   小如另一只手拔下来凤眼上的一根银针:“娘娘,有针,您要小心点。”   小如松开了手。   樊莺莺的更红了,简直就像盛开的大红牡丹一样。   “娘娘,您怎么了?”   “你可知,宫侍抓王后的手,可是,死——死罪?”樊莺莺想故作严肃,但最后谁知笑破了音。   她的眼睛,笑出来的全是灵气,鹅蛋般的脸上,飞出了晚霞一般的娇艳。   小如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羞涩,心怦怦直跳。   “吓你啊,笨蛋。”   小如清晰的感觉到了脸上的烧灼,又热又辣,却让人欲罢不能。她好可爱啊,小如被自己吓了一跳,他怎么老觉得她可爱啊!   姬丹一觉转醒,已是次日中午。   酒劲还没有过去,他的头仍然隐隐作痛。昨天啊,发生了什么?他开始极力的回想。   他曾记得,老人们说过,醉酒可消愁。姬丹以前偶尔会喝些酒,但从没有醉过的时候。近来是特别烦闷,既然有借酒消愁一说,那为何不去试一试?   果然,喝着喝着,所有烦恼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只是在神智不清之后,一杯一杯重复着单调的动作。   然后,秦王来了。他来了,以后又发生了什么?他忘记了,或许撒了酒疯,或许呼呼大睡,都不重要。有他参与的,都不重要。   “殿下,您终于醒了!”小如的口气有些责备,“您下次不能再这么喝了!很伤身体的。”   对啊,光想着消愁了,倒是忘了伤身。   姬丹反应过来,问:“你怎么没有去秀云宫?”   小如本事责怪的赌气神情立刻化为憨笑:“我告诉你娘娘了,您醒了,我在过去。”   姬丹心中涌上一股暖意,笑笑:“娘娘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娘娘她其实一点儿也不可恶,还挺可爱的。”   姬丹有些惊讶,他前几天还吵着不去秀云宫,还那么怕秀云宫的主人。现在,态度竟然直接转变,说她可爱。   姬丹看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如,面色狐疑:“怎么可爱?”   “人好看,心很善良,也很会绣花呢。”小如的眼睛笑成一条缝,脸还竟然有些红了。   姬丹的神色不自觉的凝重,心中升起了担忧,是不是自己多虑了:“那就好。不过,你一定要乖啊,千万不要,引火上身。”他话中有话。   小如的身子僵了一下:“我,去秀云宫了。”   姬丹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小如今年十六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啊,在这样一个年纪了,要是喜欢上一个人,那必然是刻骨铭心的。樊莺莺生的美丽,又救过自己和小如,小如若是动情,也在情理之中。   可,她是嬴政的女人,要是两个人有了私情……姬丹都不敢想下去了。但是樊莺莺和嬴政十年夫妻,伉俪情深,如今又有了身孕,肯定是不会喜欢小如这个毛头小子。想到这,姬丹心里稍安,只是希望小如千万别犯傻就好。不对不对,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姬丹拼命的摇头。   这酒喝多了,脑子就是不好使,以后,还是少喝点吧,姬丹暗想。   樊莺莺偏偏是个不得安生的人,今天又整了个蹴鞠玩。她虽然怀了孕,但一般孕妇有的孕吐乏力心跳加速她皆没有,若不是月信一直没有来,谁也看不出她有两个月的身孕。   可人还偷问着太医,娘娘真怀孕了吗,大夫说脉象是喜脉,但娘娘身体好,所以胎气安稳。可人也就放心了。   “娘娘,蹴鞠太危险了,还是别玩了。”小如看莺莺是有与自己比划的意思,连忙劝导。   樊莺莺以脚,膝,肩头等部位控球,来势汹汹:“今天本宫若是不与你一分高下,就不是王后!”   说完就把蹴鞠用头顶向小如。   小如一个高踢腿控制住了那锦绣青色的蹴鞠,又抛向空中,用肩稳稳的接住,弹出。莺莺急急忙忙的用手去抢,然后顶在头上蹦跶。   她不服输的千姿百态,一定要赢过小如!   常言道,乐极生悲,虽然莺莺这不是乐,但也确实没看到脚下的石子,一滑,就要向后仰去。   小如见状飞身而去,一只手稳稳妥妥的将莺莺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正正好好的接住了她脱手的蹴鞠。   莺莺倒在小如怀里,慌张,惊讶,害臊,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一脸绯红,直勾勾的盯着小如朗月般清逸的脸……   小如搂着她的腰,手忽然一抖,但又牢牢的搂着她:“娘娘,您怎么这么重?”   樊莺莺:“滚蛋!”   小如扶着她坐下:“娘娘,卑职说过,您要小心的。”   莺莺不言,过了一会,她揪着自己的金丝薄纱袖沿,低着头问:“本宫很重吗?”   他愣了愣,恍悟自己措辞不当,笑着说:“不不不,是卑职臂力太弱了。”   之前对她是噤若寒蝉,而今也嬉皮笑脸起来了。   莺莺对这个解释很满意,但刚才惊魂未定,顿时也没有了玩的兴致,她懒懒的趴在石桌上:“小如,本宫要听你的故事。”   小如一时犯了难:“卑职又不是什么千古风流人物,哪有什么故事。”   “本宫要听!”   小如笑了,开始讲故事,就是所谓的身世。 第18章 所谓命格(下)   小如,燕国人。五岁时家破人亡,八岁时被太子收留,那年,正是嬴政登基,姬丹回国的一年。太子教会他识字,弹琴,绘画……样样亲为,事事用心,视他如亲生弟弟,宠爱有加。小如扳着指头说着太子对他的好,一桩桩,一件件,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那小如,谁教你绣花的呢?”樊莺莺笑嘻嘻的问。   “是殿下的未婚妻,刘璃小姐。”   可以当姬丹未婚妻的人,一定是一个非常貌美,才情横溢的女孩。樊莺莺流露出些羡慕,但更多的是好奇:“刘璃,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小如努力的回想着,虽然刘璃是个漂亮的大小姐,也经常出现在他面前,但着实对她影响不深刻:“她是刘将军的女儿,比殿下年幼五岁,幼时与太子一起长大,太子从赵国回来后,她也经常来找殿下。”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樊莺莺兴致更浓:“那就是青梅竹马,感情笃厚喽。”   小如一个劲儿的摇头:“太子殿下虽然对刘小姐关爱有加,但她绝不喜欢她,因为殿下早就心有所属了。”   但凡是有极好的男子有了所属,大多女孩多会有些失落:“哪家女子如此幸运入了太子的眼?”   小如死死咬住嘴唇,又是一个劲儿的摇头。小如年纪虽小,但他早就看出来自己啊主子对嬴政绝非正常的朋友情谊,但他也总不能告诉太子喜欢她老公吧。   樊莺莺见小如这样子,也不好再问下去,但还是有些扫兴的说:“小气鬼。”   小如见她有了不爽之色,便说:“殿下他,有龙阳之好。”   莺莺正在喝茶,听了小如的话,“噗——”喷了小如一脸:“此话当真?无凭无据,本宫可不信。”   小如不言,心中觉得她不相信也是一件好事。   莺莺歪着头,思索一会儿:“你不怕本宫告诉别人?”   莺莺为人正直,而且她为他们主仆做的,小如是铭记在心,他也是能看明白人的。他,相信她。小如笑着看她,一脸放心的样子。   莺莺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了,她笑得两颊飞出了红晕:“本宫才不信呢,既然你不肯告诉本宫他的心上人,本宫不追究便是。那小如,你愿意听本宫的故事吗?”   小如点点头。   樊莺莺的思绪开始飞向往日,过去的一幕幕开始回放,比她往日的记忆竟清晰百倍。   她几乎是一出生就没了娘亲,父亲认为她是母亲用命换来的,于是对她过分的宠爱。她有个少年英才的哥哥,年纪轻轻就成了少将军。她本是秦国最幸福的女孩,虽然她有时不能总是和父亲哥哥相处,但她的亲人都把她当成掌上明珠。这一切的平静和美好,在她十岁那年戛然而止。   哥哥愈来愈忙,父亲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她,也嫁给了秦王。   小小的她看到那个可爱的男孩,开始也是满心的欢喜。她以为自己又了玩伴,可他厌烦她,冷落她,斥责她……后来她长得大一些了,虽然不爱他,但她还是想努力扮好妻子的角色,渴求一份关爱和温暖,违背着本性去讨好他。   “可他,从来不会关心本宫,在他眼里本宫什么也不是,不过是在旁人面前显示恩爱的工具。”莺莺神色疲倦,“逢场作戏。”   小如对他的爱怜,化为了狠狠的心疼。   “不说了,反正秦后宫的每个妃嫔都这样。”她止住了话题。   “娘娘,忘了这些不愉快吧。您,不是可以创造自己的生活吗?”   她早就对嬴政死了心,困在这重重王宫中,她怎么会有自己的生活呢?她的眼神没有了平日的明快闪烁。   忽然,她看着小如,抑郁的目光开始柔和:“本宫,倒是很感谢丹太子,他不仅让我见识到了一个完美的男子,还带来了你。”   “小如,本宫在王宫七年,还为如此快乐过。你就是,本宫……我生命中的一个最美丽的奇迹。你陪我的这几天,是我十七年中最幸福的几天。”   小如看着莺莺,身体即将不受控制,他产生了想拥她入怀的冲动。“不要引火上身。”姬丹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他淡漠的说:“多谢娘娘赞赏。”   莺莺盯着他,一脸委屈,许久,她叹道:“回去吧。”   小如点头:“明日,还需要卑职吗?”   莺莺起身背对着小如:“当然。”   你这个榆木脑袋!她心中骂他不开窍。   待小如走后,她又愤怒的转身,将蹴鞠使劲一扔,向宫门口砸去。真是好巧,一下子砸到端着补药进来的可人。   “啊——”可人应声倒地,汤药撒了一地。   莺莺捂面大叫:“快来人,救救本宫的可人!”   可人挺身而起,额头有一小片红肿:“娘娘,您原谅我了?”   姬丹决定出去走走,他卧床多日,身上觉得非常烦闷,觉得下床在花园走走或许可减轻这愁苦抑郁,就换来了月清。   果真是伤的太重,即便是有月清搀扶,他步履缓慢踉跄不稳。   秋风萧瑟,他在莲池台边停了下来。   池中早就没有了莲花,池水撒发着凄凉的寒气,干枯的荷叶还在池面上挣扎着奄奄一息,也是弥留之际了。这一幅死气沉沉倒真与自己这残躯病体相映成趣,姬丹自嘲。   “大王。”月清的语调带了敬畏。   姬丹侧了侧身,是秦王,便行了个礼:“大王。”   “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这句客套话,可他一幅冷淡的面容完全没有客套之意。他见了这一池的残荷,道:“你伤未愈,何必出来走动?”   姬丹看不出他的意思:“那我回去躺着了。”   “月清,你走吧。”秦王看都没看他一眼。   月清看着姬丹的一脸病容,又看了看大王的仪态威严,靠近了姬丹,无言的低下了头。   嬴政想不到平日胆小如鼠的月清竟然敢因为护着主子而冒犯自己,也就十几天,他们的感情竟然如此深厚,想必姬丹定是对这小太监不薄,他心中醋意翻腾,眉宇间也是染了不悦:“月清,还想抗命不成?”   姬丹轻声说:“快下去。”   月清还是不放心:“奴才走了,谁扶着燕太子?”   “寡人扶。”嬴政一步上前,搀起他的另一只胳膊。   姬丹想要挣脱他,但手被他牢牢钳住,动弹不得。他看到月清,还是点了点头。   姬丹是自己主子,嬴政也是自己主子。他看着姬丹,觉得再不下去对姬丹也是不利,就乖乖退下了。   秦王带着姬丹到了莲台池中心的亭子里:“坐下。寡人有话对你说。”   “大王与我,有什么好说的。”他摇头,好似随意的回答一句。   “寡人记得,你喜欢樱花。”他在姬丹的肩上一按,姬丹就坐在了石凳上。   “可惜樱四月就芳菲已尽,这深秋露重,想见它也不得了。”   秦王坐到他旁边:“关于那个木偶,你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了吗?”   “不敢欺瞒。”姬丹不明白了,这么一个绝情的人,为什么对一个木偶执念这么深。   秦王叹了口气:“寡人有个故事。”   反正我不想听你也要讲:“洗耳恭听。”   “从前,一个女子和男子相爱,男子要出征,与女子相约送别,结果那天女子没来。男子等了女子半天,最后去找女子,但被军队拉回,还受了惩罚。”   姬丹这次一头雾水。   “你说女子为何不来。”   姬丹想了想:“或许有什么事耽误了?”   “你想知道结局吗?”   “假如大王您想讲。”   “男子打完仗,再也没有去找女子。他拥权傍贵,待女子寻到他时,他已另寻新欢,攀上了贵门小姐,对那女子,极为绝情。”   “然后 ?”   “等男子得知了真相,女子因生了重病,神智不清,忘了与他相约一事。”   “男子矛盾万分,他已定下婚约,无法否认,又执迷名利,不愿放手,女子又痛不欲生……你说,那个男人,为何如此?”   姬丹沉思了一会:“那个男子想必是心高气傲。被伤了一次,他原本以为已不爱那个人了,没了忠贞不渝的理由。可一旦明白了真相,贪权富贵的理由也没了。可总之,他还爱她。”不过,这样两人的关系难免会有心结,很难再有突破。   “若是你,你怎么办?”   “自是与女子重修旧好,不过这点事,我一开始就不会放弃她的。”   嬴政低下头,可那时,事情怎么会这么简单?那时,他等待姬丹未果,在门口延误了几个时辰的行程,丢尽了秦国的脸,被母妃翻旧帐责骂,日后因为怀念姬丹,又被责罚,让年幼的他在王位上看不到希望……虽然毁约或许在许多事情前微不足道,可若那日姬丹来了,他就可以凭借这个撑下这七年,而不是被迫的逐渐放弃他,变得铁石心肠。   “这,正是故事的结局。”嬴政少见的笑了。   可一切会如寡人希望的那样吗?   “可若不娶那富人小姐,会为两人找来灭顶之灾。你是个好人,但未必会是个好国君。”嬴政的声音冷起来,“你自己回去吧。”   他又一次拂袖而去,扔下了无法独立行走的姬丹。   姬丹风中凌乱。   那人就是狠毒,姬丹现在一点也不例外。   可聪明绝顶的姬丹完全没有听出他的玄外之音,真的以为这只是个牵强附会的故事。或许是心死了,连那人的心思都懒得揣摩了,就像嬴政,见面之时也懒得对质姬丹的失约。   不过,那是真的死心了吗?   姬丹在想法子该怎么出去,要不要,爬出去? 第19章 情深意重(上)   他是恨毒了自己吗?一心不想让自己好过?嬴政的敌人那么多,为何却偏偏为难自己这么一个病弱太子?姬丹摇摇头。   “太子殿下!”月清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我看大王出来没有带上您,就过来看看。”   姬丹心头涌上感动,月清与他相识不久,而且自己也是不受待见的人质。这般状况之下,他还可以这么尽心尽力:“月清……”   “殿下,到了晚上天会很冷的,咱们快回去吧。”月清笑起来极为可爱,一张娃娃脸闪着天真烂漫。他是真的喜欢着这个对他像兄弟的主人。   当主仆二人正要出花园的门时,有侍卫拦住了他们:“大王有令,自此到明日上朝,殿下不准出去。”   姬丹一下子面如死灰。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不会再为嬴政做的任何事心寒,可这回,他还是感到了痛彻心扉的寒冷和失望。不仅绝情,他更狠毒。   “不行!太子重伤在身,如今天气寒凉,怎么可以让他在这里待上一晚上!”月清没有了往日的软弱,毫无畏惧的怒视着面无表情的侍卫。   侍卫根本不理会他,两根坚硬的长茅无情的交叉在他们面前。   月清表现出来从来没有的毅然,他铁了心,用力的去推侍卫斜叉的利刃,守门的人轻轻将手往下一放,月清的手就扑到了冰冷的利刃上——利刃毫不留情的划破了他的手,顿时就有血汩汩流出。   “月清!”看月清是视死如归,姬丹飞快的握住他的手腕,“不要冲动!大王要是一定让我死,我又怎么会躲得过?”   月清瞪着两个侍卫:“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燕国的太子?”他挣开了姬丹的手,用力踢了一个侍卫一脚。   那守卫惨叫一声,随即举起了武器向他劈去。   月清下意识的闭上了眼,但自己并没有被利刃砍伤的感觉。   他睁开眼,看到姬丹挡在他身前,用那只没有受伤的胳膊为他挡住了。   侍卫这次是惊慌了,慌忙扔了兵器,姬丹的伤口毫不留情的流血如注!姬丹没有理会那些束手无策的侍卫,只是轻轻安慰神色担忧的月清:“没……事,不……不用怕。”   姬丹面色如纸,剧烈的疼痛让他语难成句,浑身颤抖。   “快找大夫啊,太子出了什么事,你们丹的起责任吗?”月清厉声责问,跟平日的他判若两人。   侍卫急忙点头,但却听见秦王不急不慢的声音:“无且告诉寡人,这么折腾不会出事的。月清,你会简单的处理伤口,包扎一下就可以。”   姬丹捂着伤口任由月清搀扶。   “丹,就这一夜,无论是否会是寡人想要的结局,寡人都会给你一个解释。”他低声哀求,“求求你,忍下这一夜。”   姬丹吓了一跳,看着嬴政,正等他想说什么,秦王已经转身离去……   “无且,你说,要是一个人因为风寒高烧而失忆,那他该怎么恢复记忆?”   夏无且想了想:“最好的方法,就是再让他来一次这么严重的风寒。不然,也没有办法了。”   嬴政陷入沉思,他想试一下,但又怕姬丹又有什么意外。可若姬丹对一切一无所知,他怎么会原谅自己?   他不会让姬丹冒这个险,但如果不冒这个险,他们两个不会有任何未来,仅仅靠嬴政,根本无法支撑两个人的未来。   他思来想去,决定一试。   “你保证,他的性命不会有威胁。”   他看着夏无且。   天已经黑了,风也有冷的些刺骨。身子单薄的姬丹加一副病体,根本抵挡不了这寒冷,瑟瑟发抖,他的脸因为失血和寒冷显得虚弱憔悴。   月清将自己脱的只剩下内衣,其他一并披在姬丹身上。   “月清,我不冷。”姬丹把衣服拉下来,“倒是你,嘴唇都冻紫了。”   月清温情的看着他,浅浅一笑,什么也没有说,把衣服给他披了回去。   姬丹的头昏昏沉沉的,他问:“你真正的主子是秦王,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月清咧嘴一笑,露出那两颗虎牙:“我伺候的人是你,你是我真正的主子。”月清早早入宫,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求着生存,没有人爱他,没有人关心他,小小的年纪,尝遍人间辛酸。过早地成熟,却是以失去被爱的权利换来的。自他与姬丹相遇,他终于体会了在他很久之前才感受过的被呵护,被尊重。   他知道姬丹是什么样的人,他愿意肝脑涂地。   姬丹看着月清,他记得,嬴政也曾笑的这么可爱迷人。他一下子精神恍惚,仿佛瞬间回到了过去……   “丹哥哥,我在这里!”   姬丹双眼被手帕蒙着,小心翼翼的寻着他的声音去抓他。   嬴政东躲西藏,最后就躲在姬丹背后。   “我认输了,阿政。”姬丹实在抓不到他了。   嬴政忽然从背后抱住他:“笨蛋。”   嬴政的怀抱,温暖,带着勃勃的生气。   姬丹坠落到了现实与过去之中……死灰复燃,脑中全是与他朝夕相处的日子。   他一头倒在一起怀中,将脸埋在他肩头:“阿政……”月清的怀抱好温暖,温暖到让姬丹以为,这就是七年前的那个人。   嬴政坐立不安,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如果我爱他,我怎么还会让他再受苦!   那段回忆,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他觉得自己很自私,自私到极点。难道自己的孤傲真的比姬丹还要重要?那一开始的误会,就算是情况难以解释,但要是没有自己的高傲和猜疑,又怎么会演变成这样!要是姬丹还是想不起来呢?   他一怔,冲出了房门。   这次,他真是犯了世界上最大的错误。   “殿下!”月清感到自己肩上一沉,“您怎么了!”   他吃力的抱起姬丹,惊慌之余,他发现,这个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人,竟然这么的轻。   他抱着姬丹来到了大门前:“求求你们,放过殿下吧。”   侍卫已经换了一班,他们半夜值班,心里不悦,疾言厉色道:”滚!别爱老子事。”   月清“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求求你们饶过燕国太子吧 。奴才可留在这,但燕国太子不行啊!”   值班守卫听到月清哭诉,心中更加烦躁,拔出腰间的刀,就要向他砍去。   月清见道光一闪,随后听见了有人的喊声:“给寡人(本宫)住手!”   是大王和王后!月清庆幸之余不免疑惑。   嬴政见到了王后,神色不悦,但先抱过去姬丹,没再多看她一眼。 第20章 情深意重(下)   他是真的全心全意的喜欢着那个十三岁的孩子。   “我答应你,一定会来送你。”   一连几天的晚上,姬丹都偷偷趁夜跑入仓库,从草垛下拿出那个快完工的木偶。   夜色昏暗,他不顾眼睛的涩痛,借着月光,一刀一刀的雕琢。   深秋露重,他只是披了件外袍,坐在阴冷的泥土地上,反复打磨那木偶至晨曦初上。   刻刀有时会划破他那双白净细嫩的手,尘埃染脏了他素锦的白袍,他都毫不动容。   毕竟他是一国太子,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从未经历过这些苦楚。木工再差,身心再疲惫。他也从未想过放弃。因为他只能想到那个孩子纯真无邪的笑颜。   他十三岁来到赵国,与嬴政相遇。他记得那次初见,即心生好感。五年,不离不弃的五年,让他从爱怜到成为自己好友,再从友情升华成爱慕。直到嬴政说他要走了时,他才看清了自己的心。在此之前,他从来不会认为自己会喜欢男孩,更不会爱上一个十三岁的小孩子。而嬴政的心意又如何呢?   他知道,童言无忌,自己永远不会成为他的王后,可他是一往情深,自甘沉迷;他亦懂沧海桑田,阿政或许会找到另一个他爱的人,可姬丹愿意始终如一,心属一人;他深知,少年许意,字不沾情,对自己感情难免赶不上自己对他的一腔忠烈,可他愿意相信心意于己,情比金坚……   “丹哥哥,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可我是男的呀。”   嬴政看着姬丹:“凭什么拿的就要和女的在一起?”   姬丹沉默了。   嬴政笑的灿烂:“我不管,我是不是喜欢男的,我只知道我最喜欢丹哥哥你!不管你是男的女的,我都要定你了!”他神气活现的说。   “小孩子。”姬丹心中翻涌着喜悦,假装镇定的说。   嬴政摇头:“丹哥哥,我今年十三岁了,不是小孩子。”   明天我就要走了,你一定要来啊。   我一定来。   嬴政一夜没睡,看着昏迷不醒的姬丹,他怒问夏无且:“姬丹怎么还不醒?”   夏无且跪在地上,说话都哆嗦:“回……回大王,殿下绝无大碍,臣用性命担保……”   “那他怎么还没有醒?!”嬴政怒吼道。   “殿下身子弱,一时半会醒不了……”   嬴政前所未有的震怒和焦急,他不知道当初自己哪根筋不对了,偏偏要姬丹找回记忆:“姬丹若有闪失,整个太医院都要陪葬!”   在嬴政走的那天早上,太阳刚刚升起时,他完成了那个木偶。   他拍拍身上的尘土起身,沉侵在欣喜中的他忽然头晕目眩,最后重重倒在地上。   直至旁晚,焦急的锦瑟和侍卫才在仓库的草垛旁找到了姬丹。   等姬丹转醒时,之前的记忆全部模模糊糊了,他只记得嬴政说要走,然后此后种种,全部忘记了。   错过了片刻,便是遗憾了七年。   记忆缓缓恢复,姬丹的头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你个骗子!”   他好像听见了嬴政不顾世子威严在赵王宫城门口放声大哭,涕泗横流。   “阿政!”他冲过去想要抱住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触碰那哭的撕心裂肺的男孩。   姬丹一着急,握紧了拳,忽然感觉脚下一空,就向深渊坠去。   他的大脑,忽然一片空白,眼前明暗不清,接着是黑暗。   是让他看不见尽头的黑暗。   可是片刻之后 ,一只温暖有力的手拉住了他。那只手刺破了看似深不见底的黑暗,带来了一片刺眼的光芒。姬丹禁不住眯起了眼睛,看见了一张英气逼人,威风堂堂的脸,那人笑的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姬丹不自觉的泪水决堤,他用尽全力,张口大喊:“阿政——”   姬丹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他睁眼做起,泪痕未干,四周光线昏暗但已经有点点晨光从窗帘透过,待他视线清晰以后,他看到了那张梦中的脸:“大王……”   他的手一紧,发现自己的手被那个人牢牢地握着:“是阿政。”   嬴政把他拥入怀中:“对不起,对不起,全是寡人的错……”   他重复着道歉,紧紧的抱着他。   姬丹愣了片刻,将头埋在他肩头:“对不起的人,是我。”   “是我伤你这么重的,丹,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以为,我……”嬴政结结巴巴,一句话也说不利索,“七年前,我真的以为,是你,不想要我了……”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姬丹笑笑,“我们扯平好不好?”   “可你伤的这么重,根本平不了!你肯定还恨我!”   “木偶,是我做的。”   “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那个威严冷酷的帝王,如今像一个怕受惩罚的孩子一样。   “我不怪你。”   嬴政忽然松开他,讨好似的问:“疼吗?”   “不疼。”姬丹立刻回答。   嬴政明亮的眸子暗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是秦王,你是燕国太子,我们的背后是两个国家,一个天下。寡人本想保护你,紧你的足,让你免受他人暗算,但只能伤你伤的更厉害。我根本找不到太后的破绽,也根本扭转不了整个天下的局势……”   “所以,你又想扔下我吗?”姬丹看着他。   嬴政扶住他的肩:“现在太后费尽心机想要杀了你破坏条约,你现在不能留在这里。”   “我走了,条约不仍是毁吗?”   “但至少会保证你的安全!和我在一起,根本没有未来!”   “我不要再离开你!你凭什么认为我们没有未来!我们不是有过去吗,那为什么,没有未来呢?”   姬丹抬头,眸子中蓄满柔情。   “没有条约,燕国会毁灭的更快,我就会毁灭的更快。我不想毁灭,我想陪着你。”   嬴政苦笑:“还记得那个故事吗?”   姬丹如梦初醒,笑了:“原来你早已经暗示我了。那个结局,不是你希望的吗?”   “我们可能连结局都没有。”   “没有,就去创造。”   嬴政一口吻住了他。   他霸道的侵略着,动情的深吻着他,他撬开姬丹的贝齿,与他那温润的舌根和清苦的药香尽情缠绵。   他吻的太用力,姬丹的嘴唇破裂,渗出了一缕血丝,腥甜的刺激着嬴政的神经。他一把扯去自己的衣服,那锦绣的蛟龙花纹青黑袍就随便的扔到了地上,他滚到床上搂住了姬丹。   姬丹趁着缝隙,问:“为何在故事里,我是女子?”   嬴政轻轻解开了姬丹的内衣,微微一笑:“你说呢?”   他的手忽然松开,自己的玉色胸膛露在姬丹面前:“你的伤……”他停住了手。   “秦王身下受,做鬼也风流。”姬丹倒是无所谓,苍白的面色也笑出了红润。   秦王忍住了,弯下腰,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那么冰冷的一个人,他的唇为什么会这么柔软温暖。   曾与世为敌,沉醉不归去,猎猎红衣飞袖入梦里。   忘前尘浮世,相拥今日愁,皑皑暮雪落肩亦白头。   前路虽远,不惧因果。   若有无缘,此先无怨。   千回百折,矢志不渝。   生生世世,君情难逝!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苦尽甘来,好甜哦。 第21章 莺燕何求 (上)   “你家太子病情如何?”莺莺逗着笼中的鸟,慢条斯理的问。   “殿下的病情好转……还有……”   莺莺悠哉悠哉的回头,一脸的不悦:“还有什么?”   小如看着她那仿佛赌气般的神情,会心一笑:“殿下和秦王的关系倒是好转了。”   莺莺两条细细的眉毛轻轻一挑:“哦?这可是稀奇啊。”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投射在小如脸上:“你来可还有何要说?”   小如立刻笑不出来了,他拱手道:“小如是来感谢娘娘的。感谢娘娘再次出手相救。”   莺莺扭过脸去,细语道:“你明明知道,本宫不想这个回答。”   她不再逗鸟,提着笼子走到窗边,打开笼子。   那鸟翅膀一震就飞走了,片刻没了踪影。   她看着那鸟消失在天的深处,叹了口气:“本宫给了它自由,谁给本宫呢?”   小如低下头,一言未发。   她继续看着天,看着那一望无际的湛蓝:“小如,你明明知道本宫的意思,可为何还要装不懂?”   小如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只是想过去轻轻的搂住她。可是他不能,于情于理于纲常,他都不能。   她已为人妇,身怀六甲,此乃情。   她是将军之妹,王室王后,此乃理。   她的夫君是七国霸主,秦国国君,此乃纲常。   和她在一起,于己,无道;于主,不忠;于国,不义。   小如虽然心智单纯,年纪轻轻,但他也明白事理。   莺莺虽然贵为王后,才华横溢,但她只是一个任性天真的姑娘,她明白她的代价,但她不愿再忍受数年的深宫凉薄。   小如是孤儿,是侍仆,可他有太子护着,无忧无虑。   莺莺是贵族,是王后,可她幼时入了深宫,看尽浮华萧索。   “这七年,本宫不快乐,除了你,没人能让本宫快乐。”   她背对着小如的脸,已经是泪如雨下。   小如只是生涩的怯怯的说:“多谢娘娘赏识。”   莺莺竟然抽噎了,她咬牙:“你滚!本宫再也不要看见你!”   小如毫不犹豫的转身,跨出了秀云宫的大门。   莺莺猛然回头,看着他冷酷的背影,她瘫坐在地上。   她本是对那温柔的俊美太子新生好感,可天意弄人,为什么她是疯了般的爱上那个小侍仆?   太子,不过是梦,不过是她对关怀渴望的寄托。   而小如,却是给了她希望的依靠。   正是那份纯净,那颗赤子之心,那份真挚的陪伴,让他怦然心动。何况,她就是在情意绵绵的年纪啊……   在小如绝情的离开时,莺莺的希望破灭了。可是,她只是见他决绝,却未见,他眸中晶亮的泪光……   “最近小如怎么垂头丧气的?”嬴政在凌云阁喝茶,再一次见了小如失魂落魄的游走。   姬丹也纳闷:“从王后那里回来就这样,问他也不回答。”   “怕是王后又难为他了。那女人一向刁蛮。”嬴政喝着月清泡的茶,一脸不在意。   姬丹笑着:“秦王 果然绝情,连对自己的结发妻子都口加责难。”   姬丹本来是一句玩笑话,结果话一出口,秦王就脸色一沉。   “寡人想废后。”嬴政将茶水饮尽,“你可知为何?”   姬丹也收起了笑容:“因为,太后。”   嬴政有些疲惫的,手撑着头,斜靠在桌边:“说来一听。”   “太后是樊老将军的表妹,如今樊家枝大叶大,与太后脱不了干系。这家族相连,连带着几个旁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太后也有了依仗,更加肆意干预朝政……大王若想制约太后,最好的方法就是动樊家,动樊家,最好的方法就是废了王后。”   “太子果然深谋远虑。”嬴政点头,“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姬丹低下头,把玩着茶杯,久久,轻声说:“王后不谙世事,天真无邪,樊将军又于我有恩。姬丹实是不忍动手。”   嬴政直起身,手放在茶几上紧紧地握着,苦笑:“要不是当初寡人作茧自缚,就不会这样了……“   那三十杖责,依旧是嬴政心中的结,他觉得自己疯了,竟然会下狠手这么对姬丹,偏执到恐怖。其实那时,自己也有出气的意思吧……不单单只是为了说的那么好听的让姬丹死心,掩太后耳目。   姬丹伸出手,抚着那已暴出青筋的手:“我不怪你,别再自责了好吗?”   嬴政反手握住他的手,起身上前轻轻搂住他。   姬丹坐着,头正好到他的胸口,他温顺的倚在嬴政身上。听着他胸口的有力心跳,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温暖,闭上了眼:“若动樊家,姬丹于心难安。”   “那就动太后。”   姬丹的眼睛睁开,看着嬴政:“可她,是大王的母亲。”   嬴政还是那张冷峻的脸:“可是她从未把我当成过儿子。她与应候私通,预谋王位,从小对寡人打骂相加……寡人把她当成母亲,而他不过把我当成控制政局的棋子。” 第22章 莺燕何求(下)   姬丹思了片刻:“不过,这也说明了,你不是吕不韦的儿子。”   嬴政问:“你知道那谣言是谁散布?”   未等姬丹回答,嬴政就愤怒的说:“是她让吕不韦的门生放出去的!为的就是在吕不韦死后继续操控寡人。”   姬丹倒吸了一口凉气,虎毒尚不食子,一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儿子。   “那日刺杀你的人,八九不离十就是太后干的。可是寡人就是找不出任何证据来搬到她!”   嬴政松开姬丹:“嫪毐之闻,丹哥哥可听说过?”   太后□□,和吕不韦私通,吕不韦因为怕东窗事发自身难保,将假受宫刑的嫪毐送到太后身边,共他寻欢作乐。可是去年三月,太后去山上道观清修,旁人说,实则是生下与嫪毐的私生子……   当然,这只是传闻。   但嫪毐也不见了,太后说他在道观暴毙身亡。   “寡人当然知道,这根本就是事实。可如今嫪毐婴儿不知所踪,寡人去过道馆,那里的道士守口如瓶,后来那道观的三十道士一夜不见,换了道人,这一切何其诡异!”嬴政叹了口气。   “但是,要是找到婴孩,就可以搬到她了……”   姬丹摇头:“此事一出,阿政,你颜面何在?”   嬴政皱了皱眉。   “要是动樊家也不好说,樊於期战功赫赫,王后如今又为你绵延子嗣,于情于理,樊家动不得。何况他们在朝中交情无数,要是不先瓦解他们的势力,正好又赶上连年的战乱。还是需要养精蓄锐,来日方长。”   嬴政知道姬丹是重情重义的人,而且他也明白这是没有正当理由是无法铲除樊家,他舒展了眉头:“待你伤好,陪寡人去一趟流云观如何?”   “流云观,太后当你清修之地?”   “果然聪明。”嬴政抚掌而笑,“寡人要找出嫪毐和那个孩子。”   姬丹点头:“这对你,也会有很大的伤害。”   嬴政看着他,笑了:“好好养伤,瞎想什么。”   也就是对姬丹,他才会如此的宠溺。   “你可不可以不要伤害那个孩子。”   嬴政摇头:“妇人之仁,将来怎么统治燕国?”   姬丹垂首:“姬丹没有你的英才果断,可我明白,人生在世,因果相生,天道轮回,要是伤了无辜的人,总是有报应的。”   “那报应来了如何?”嬴政觉得有趣,“寡人杀人无数,暗处党羽,发动战争,血流成河,害人无数,无辜的人也不在少数。那寡人怎么办?”   嬴政只是一句玩笑话,可姬丹却是失了神:“大王雄才伟略,命带金贵。身为君王,不得为之,报应怎么回来?”   要是要报应,就让姬丹,替你受了……   嬴政看着姬丹一脸的担心:“我应了你,你所说不假,太后,你因为我遍体鳞伤,都是报应。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伤那个婴孩。”   这么善良的一个人,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变的像自己一样不择手段?   很多年之后,他又想起了这个问题,他开始迷惑,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是像樊莺莺,是像姬丹,还是像自己?   这个问题,千秋万代,无人解答。   他只想问问姬丹,哪怕这个答案需要千千万万年。   他可以等。   姬丹面容苍白,他开始担心自己会一语成谶,自己和他都会万劫不复。   “别为寡人担心,寡人命硬。”   他低头,给了那个一心为他的男人一记深吻。   要是这吻,可以到天荒地老该多好。   姬丹无数次想过自己和他的结局。可等那一天来临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就是他心心念念无数次的结局。   其实到最后,一切已经不再重要。   只有时间才会让人明白,许多事是命中注定,无法改变。   但时间不会让所有人最后都顺从的认命。   最后,姬丹对着那一城的白雪,露出了微笑。   他忽然想起,那年的雪,依旧是那么大,那么洁白……   日子悄然无息的划过,宫里好似恢复了平静,当然,明争暗斗并没有结束,仍是波涛汹涌,不过表面风平浪静。   小如很痛苦,今天要给樊莺莺送扇子去。   他们近一个月没见面,小如很是想念她,但却不想见她。   见了,也只有痛苦,这种事,没有结局就是最好。   可是今日,他必须去见她了……   他捧着扇子,在净霞殿门口鬼鬼祟祟,躲躲闪闪。   他徘徊了会,见可人出来,便拦住了她。   “小如,你怎么来了?”可人捧着空了的碗出来。   “可人姐姐,帮我把王后要的扇子给她吧。”   可人嘴一撅:“上次你惹了我们娘娘了吧?你自己去送吧。”   小如一脸悲壮,无言以对。   “就是啊,怎么不亲自送给本宫?”听着盈盈细雨,就知道是王后了,“可人,你下去吧。”   可人向小如眨眨眼,做鼓励状,然后端着个空碗就走了。   小如呆若木鸡,一时乱了手脚,低着头不敢看王后。   “扇子。”莺莺伸了手。   小如如梦初醒,恭敬的递了扇子过去。   莺莺却没有接过扇子,只是把手停在了半空。   “你这几天都没有来看本宫,你那七天还没有结束。”   小如吞吞吐吐:“娘娘不是不愿意见到卑职吗?”   莺莺委屈了:“是你不愿意见本宫。”   小如狠狠心,干脆装傻到底:“娘娘是六宫之主,日理万机,小如不敢打扰。”   “你这是在逼我,我的心,你是明白的。”   那扇子尴尬的停在半空中,进退不是。   小如低头轻声道:“娘娘,小如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   他仍然是保持着递扇子的姿势:“您,是娘娘。”   她双唇颤抖,终是接过了扇子。   小如道:“那,小如告退。”   莺莺的泪夺眶而出,小如下意识抬头,对上了她浸满泪水的眼睛:“娘娘……”   小如心平气和:“今日之事,小如不会告诉别人,只是希望娘娘,不要自轻自贱。”   他再一次转身,走得极为潇洒,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可他分明心如刀绞。   又是背影……   莺莺低下头,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   本宫,见过足够多的背影,不差这一个……   不差你小如的…… 第23章 流云道观   待姬丹伤势痊愈,已经是次年一月。   他们扮做平民百姓的样子,站在了骊山山脚。   尽管嬴政很担心姬丹的身体状况,甚至打算拖延行程,但姬丹表示自己没有问题:“大王也有如此唠叨的时候吗?”   嬴政没有任何不悦,无奈的摊了摊手。虽是普通人的布衣打扮,可那股英气却是怎么也抵挡不住,这般的贵气天成,霸气侧漏,怎么看也不是个老百姓。   流云观,就在骊山。   此时的骊山,皑雪覆盖,远远望去,是一片冰清玉洁,飘渺如云。流云观在半山腰,山腰云气围绕,宛如仙境。要是有人在这么一个地方住,还颇有些尘世仙人的味道。   “你说我们要在这里住下吗。”   “今天我就没打算回去,至于是否住在这里,看天意喽。”嬴政把国政暂且交给国相,他自己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刚爬了没几步,雪又簌簌飘落,轻轻的落在两人的头上和肩上。   “冷么?”他知道姬丹是怕冷的。   姬丹摇摇头,那人明明给自己穿足了衣服,那么瘦弱的人都显得有些臃肿。   嬴政冷哼一声,握住了他的手:“你的手好冷。”   姬丹猛然抽手,嬴政那火热的温度好像把他烫着了。   “忽然拉你手,你还是会躲,真是一点也没有变。”   “你头上全是雪。”   嬴政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   姬丹感受到了那双手的温度:“你也一点都没有变,你的手永远都是那么的温暖。”   他深情地望着眼前的男子,也看见了他头上的雪:“你头上也全是雪。”   姬丹低下头:“你说,我们这算不算白头到老了?”   “这算什么?我要和你真真正正的白头。”嬴政正色道,“我秦国君主嬴政,今日在这骊山中立下誓言,不会动燕国的一寸土地,来日,定要和燕国太子姬丹厮守一生,笑傲天下。”   “阿政……”姬丹看着他,扑入他怀抱,“阿政……”   嬴政抱紧了他:“如若不实,生生世世,痛苦折磨,无休无止,不得好死!”   “别再说了!”姬丹神情中带了责怪,“真想堵住你的嘴!”   “那你怎么堵?”   姬丹飞快的仰头在嬴政的嘴唇上轻轻一掠,然后低下头,又趴在嬴政怀里了。   “太笨了,堵别人的嘴要这么堵。”嬴政托起他的下巴,霸道的吻住她的唇,紧紧含住他的舌头,久久不松口。   山间平静极了,风刮过的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细雪无情,不要脸的往他们头上落。   温存了许久,嬴政才放开他:“你猜我们拿什么理由进这道观?”   姬丹还没有回过神来,懵着摇头。   “求符算卦。”嬴政松开他的腰。   姬丹不解。   “算什么?”   “算我们可以在一起多久。”   “求什么?”   “流年平安。”   “你信这东西?”姬丹笑了。   “幌子罢了,姬丹你可别信那道士的疯言疯语。”嬴政摆摆手。   不过要是卦象吉利,那就信了吧。   姬丹不安的点头,想到“流年平安”这四个字以后,心中长叹一声。乱世烟火,经年流离,平安,真的是奢望。   小如很郁闷。   他已经郁闷了好几个月了。   自从上次以后,他整整三个月没有见到王后了。   另一种感情,又在缓慢滋生,那就是思念。   在遇到莺莺之前,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之前的他,与太子形影不离,喜怒哀乐只为太子而生,这么纯粹的人,怎么会知道思念呢?心中又酥又痒,闷闷不安。难受却让人上瘾。   他真的想去看她了。 第24章 流云道观   终是无法抑制心中的感情,小如偷偷去了秀云宫。   只是去偷偷看她,看一眼就好。小如暗暗决定。很快他的脑子里就是她身体怎么样,她过的开不开心,要是她不开心,他自己也难受,要是她开心……心中还是郁闷,没有自己,她是不是过得一样好?小如开始纠结,这加快了他前往秀云宫的脚步。   他当然不会傻乎乎的直接从大门入,这么好的武功此时不利用可不是浪费了嘛?他矫健的翻过后门的院墙,然后飞速的躲到了院内的假山后。   通过假山的缝隙,他远远的看到了在凉亭里钓鱼的王后。   她的肚子明显大了,不只是不是因为衣服多,看着也比以往圆润了几分。她的衣着虽日常,但也是看着珊珊可爱。   看了没几眼,他就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了。一脸绯红,木木的发呆。   她还是那么好看,那么可爱啊。   小如跟着太子那么多年,见过了不少的绝色宫女和美艳宫妇,可他还是没有见过这么能让他心动的姑娘。   可自己,怎么配的上她?她的夫君,七国霸主,她的家世,高贵显赫。   自己呢,不过是一个仆从,没有太子的无双容颜,没有秦王的雄才大略,没有富商的万贯家财……,这样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和她在一起?   他第一次自卑,曾经的他,耀武扬威的跟在天下最好看,最有才华的太子身边。现在的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他想的那么优越。   他再转头看她,却发现他已不见了。   他有些落寞,叹了口气。   然后,一只手拍到了他的肩上。   小如一下子叫了起来。   他仓皇回头,看到了那眉目依旧,笑意盈盈的她:“怎么,你想本宫了?”   “没有!”小如一口回绝。   “那你过来干什么。”莺莺环抱着胳膊,撅着嘴。   “……”千言万语,□□抵舌却难说。   莺莺摆了摆手:“其实本宫也想明白了,我们,怎么会有结局。”   小如低下头。   莺莺却勇敢的看着他,一脸坚定:“那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喜欢过我吗?”   从头到尾,哪怕有一丝一毫,我就满足了。   她那认真的样子,狠狠的刺着小如的心。   一个王室的王后,放下自己的身份,舍弃了贵族的尊严,这么恳切甚至有些低声下气的对着一个年轻的侍卫真情意切。   小如再也无法克制,他看着王后,终于,将她搂入怀里。   这个怀抱,来的好突然,莺莺就那么愣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静静的感受着这迟来的怀抱。   最后,小如在她耳边轻声地说:“莺莺,我爱你。”   然后他放开了她。   莺莺羞红了脸,却是木讷的跟小如之前一般。   要是我们,都生在寻常百姓家该多好。不用理会这七国之争,尔虞我诈。   要是我们,没有相见该多好,就不会有这纠葛煎熬,刻骨之痛。   要是我们……可是,这个世上,哪有要是……   等姬丹他们到了流云观,还未到正午,雪也刚刚停了。   嬴政叩响了流云观的大门。   门开了,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映入眼帘。   男子星眉剑目,清朗出尘。一身蓝白相间的道袍让他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看着五官,倒是看不出年纪,可他却是满头的白发,白若霜雪。   两人见了这位道长,都吃了一惊。   男子微微一笑,行了个礼:“贫道有礼了。”   通过门的缝隙,姬丹看到了积满了雪的,空荡荡的院子。这么大的道观,就这一个道士吗?   “本观清贫,还望两位不要嫌弃。”男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还问道长如何称呼?”嬴政回礼问。   “贫道名一虚。”男子温文尔雅。   老子的木像年岁已久,八卦图也显得老旧,可道观的一切都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大堂里极静,却没有任何死气。   一缕香从香炉里平直的升起,在屋顶的部分形成一片缭绕的仙气。   “两位到此,所为何事?”   “我们来道观,是想请道长为我算我郑力与表哥朱雁的姻缘。”   本以为他会惊讶,但谁知他仍然是风轻云淡的。   “朴儿。”他神色平静。   姬丹觉得他下一句话是送客……   然而许久都没有人答应,一虚只好走进厢房,在床上直接目击到了呼呼大睡的小道童。   “客人来了不应声,门都是为师开的,为师要你何用?”他摸摸道童的脸,声音提高了几分。   小道童睡眼惺忪,见了一虚,瞬间清醒了:“呀,师傅!”   “来客人了,快去见客。”一虚笑笑。   朴儿在看着茶炉,一虚在看着嬴政他们提供的假的生辰八字。   心怀鬼胎的两人看着这极平常不过的画面,一时有些不安。这个一虚道长,远比他们想象的高深。   姬丹注视着这位鹤发童颜的男子,看到了他手上明显粗糙的筋络,起码有五十岁了……但他为什么看起来如此年轻?姬丹的困惑越来越多。   嬴政在看朴儿,朴儿年约十一二岁,身材微胖,模样普通,但或许是清修多年,身上也带了些仙气一般的味道。不过只有这一老一小生活在这里吗?   一虚抬起头来:“两位施主生辰相合,八字互顺,来日,定可以长厢厮守。”   嬴政就信了这他从来不会信的卦象,内心十分欣喜:“多谢道长!”   嬴政还想着再求一道符,来与这个一虚再套套近乎,谁知一虚先开口了:“我看这位朱雁施主身体虚弱,不如贫道再送你们一个长寿符如何?”   “有劳施主了。”姬丹行礼,心中开始忐忑,为何事情进展如此顺利?   “现在正是午饭时间,不如两位就留下用餐吧。”一虚收了那卦象生辰。   朴儿为姬丹他们到了茶,一虚端起小巧的陶制茶杯,轻抿一口:“两位为何选在这个偏僻的道观?”   虽然不知为何这事情进展如此顺利,也不知眼前的人是敌是友,嬴政还是决定按计划行事:“这可是当今太后清修之地,想必,是个很有灵气的地方。”   朴儿撅嘴:“若不是她,这道观还不至于这般门可罗雀。”   一虚将茶饮尽:“朴儿,不要多嘴。”他将茶杯推倒朴儿那里,让他再来一杯,举手投足之间毫无一丝慌乱,好像在谈论家常闲事。   老狐狸好定力。嬴政暗暗想,而且这个朴儿,看来也知道不少事……   “两位施主,现在用膳可好?”一虚饮了茶,见姬丹他们掩饰不住的急迫和疑惑,起身。   朴儿立刻走到师父身前。   “有请小道长带路了。”嬴政笑了。   “道长,这只有您和朴儿小师父吗?”姬丹走在长廊上,看着四周凄清的景色,不知觉的问。   “我记得一亮年前,这里还有不少道士。”嬴政接话,虽然他感觉自己是在被牵着鼻子走。   一虚心平气和:“天道无常,人亦无常。”   他雪白的发丝随风摇摆,恍若仙人。   他回头,温和的看着姬丹:“何为道者?天之法也。何为法者,因之果也。”   姬丹看着一虚,陷入沉思。   一虚的眼睛静如秋水。   “用完午膳,还请朱雁施主来贫道陋室一叙。”   嬴政知道了,这位道长,已经知道自己为何而来了。 第25章 冥冥天意   姬丹跟着一虚,小心的进入了一虚的房门。   “施主随便坐就可以。”一虚径自坐在蒲团之上,闭上眼睛。   “道长叫朱雁来,所为何事?”姬丹恭敬的行了礼。   一虚的眼睛仍然是闭着的:“不知燕太子和秦王来这孤僻道观所为何事。”   姬丹愣在原地,不禁小声的惊叹:“您……”   一虚还是没有睁开眼睛眼睛,笑着说:“贫道等这一天好久了。”   一虚知道,此时的姬丹一定满腹惊讶疑惑。   他活了七十年,十二岁离开流云观,三十岁成为观主,五十岁离开道观,去寻找自己修仙问道的目的,云游四方,渴望找到答案。   他去年才回到这里,因为他明白了,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任何事会有答案。   如今的姬丹,正如当年的自己,寻着迷惑的方向,找着永远没有解释的答案。   “道长可知,姬丹想要什么吗?”   “一年前,太后来此清修之事,贫道所说,可有差池?”   姬丹苦笑:“道长果然神机妙算。”   一虚继续道:“你们总算是来了。”   “我们?”   “秦王和时机,只是没有想到,太子您也会来。”一虚点头。   姬丹不自觉出了一身冷汗。   “一年前,太后来此清修,同行的的有一名男子,名叫嫪毐,并在此地产下一名男婴。”   这的确在意料之中……   “既然您知道实情,为何不在大王第一次来的时候告诉他?”   一虚不动声色:“这就是时机啊。”   姬丹不解:“姬丹愚钝,还望道长详解。”   一虚语速平缓娓娓道来。   那年,一虚还没有回到道观。   太后产子,交代观中道士不得泄漏此事,后来秦王来此寻访,虽没有人走漏风声,但太后还是起了杀心。趁夜带走观中道士,赶尽杀绝。后来一虚归来,太后下诏,命一虚重新掌管此观。可由于前一任的道士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昔日盛名的王家流云观变成了这等凄惨之状。   姬丹虽然有顾虑,但还是问:“道长怎么会知道此事?”   一虚声调缓慢:“因为朴儿当年,被旧任观主藏匿,侥幸逃脱一死。”   姬丹诧异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些道士的尸首……”   “贫道归来月余后,数十名道士连夜失踪居民不知,骊山山阴乌鸦徘徊不散,以太子殿下之见,那些道士尸首何处?“   活埋?!太后真是好狠的心肠,姬丹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她又是何其聪明,山阴山脚荒无人烟,掩人耳目,活埋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加之土质疏松,便于动手……这么聪明的女人,这么凌厉的手段,怪不得秦王被她搅得焦头烂额……   一虚睁开了眼睛,换上了一副严肃的面孔:“若想扳倒太后,必须也要推倒樊家。如果太后有靠山,东山再起,只是时间问题。”   姬丹震惊。   眼前这个男子,再称他为人,着实有些勉强了。   他望着气定神闲的一虚,背后的冷汗更加细密,惊叹之中,内心还升腾起更大的恐惧:“道长,如何知我与秦王身份?”   一虚叹气:“还真是个追根揭底的执着孩子。那贫道便解了你的疑惑,如何?”   “洗耳恭听。”   “其一,自上次观中道士神秘消失以后,观中便少有人来访,即便有,也不会挑着个寒冬之时;其二,两位虽然衣着朴素,但气度礼仪,非寻常百姓之态;其三,秦王日益掌权,太后却仍然暗中操纵,一山不容二虎;其四,秦王竟然对他人讳莫如深的事提起,‘太后清修之地必有灵气’这番言论,普通人怎么敢提起?加之殿下的燕地口音,和燕太子几月前来访,贫道便知道了。”一虚第一次连续说这么多话,说完也没有停的意思,清了清嗓子接着说,“若两位可以控制太后,可否让那些道士得以伸冤,好生安葬?”   “我想,大王一定会答应的。”姬丹点头,“不过,贫道仅凭我口音变判定我为燕国太子?”   一虚这时才笑的极为和蔼:“还是殿下聪慧,殿下应该是忘了,您十三岁那年,我还为您求了平安符呢。”   “我与燕国国相孙凌大人也算旧识,路过他府前来拜访,他便让我画了张符,保你在秦国为质,平安无事。”   姬丹猛然想起了十三年前那个气度不凡的年轻男子,那时的他看起来二十出头,一头乌黑的头发如云似墨……为何如今,却成了一头的霜雪?   “殿下,长大了。”   一虚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脸淡然。   他在这流云观,等来了将真相显露的时机,也等来了,一个自己意想不到的来者。   他记得,十三年前,他第一次看到姬丹时,就有了熟识之感,就好像,看到了十四岁的成林,那个还稚嫩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章 冥冥天意   “十几年,为何您老了这么多?”姬丹问他。   一虚摇头:“岁月不饶人啊。我这么把年纪,成这个样貌,也算不错了。”   姬丹正在疑惑,这时一虚却说话了。   “外面寒冷,还请大王到屋内小坐。”   话音刚落,一虚房间的房门就开了。   门外站着的还会有谁呢?   “阿政?”   姬丹看看嬴政,又回头看看笑而不语的一虚,跟见了鬼一样。   “你在外面站了多久?”   “怕是我们一进来,大王就在门外了。”一虚注视着嬴政。   嬴政对着一虚就是行了个礼:“道长果然料事如神,多谢道长指点相助。不过本王还有一事相求,敢问道长,那嫪毐和婴儿的下落如何?”   道长笑了:“贫道也是人,不可能无所不知。但他们应该还在咸阳城内,毕竟他们需要太后的庇护……不然,他们就身在赵国邯郸。”   “邯郸?”   “太后私自与赵国人来往,妄图与赵联盟,大王心下也应该是明白。若是嫪毐在赵国,那大王还有了证明太后暗通敌国的证据……但是,这有利也有弊,”一虚顿了顿,“那大王缉拿他的难度就大大增加了。”   嬴政拉起姬丹:“多谢道长,在下告辞。”   “外面的风雪未停,为何不留宿一晚?”一虚仍是淡淡的。   嬴政看着外面又飘扬起的细雪:“次日,雪就能停吗?”   他的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槛。   这个道长,简直恐怖……未踏出道观一步,天下争纷却了然于胸。这样的人,若没有明确自己的立场,怎么敢完全没有戒心?   “且慢。”一虚喊住他们,“丹殿下,您的符咒可别忘了。”   他走到案桌旁,执笔挥墨,一张符咒一气呵成。   姬丹恭敬的行礼,双手接过符咒。   “你身子单薄,身体孱弱,要想活得长久,必须时时注意,衣食住行,处处留心。”他叹了口气,又转向嬴政,“大王想不想听,贫道为你们求的真正一卦?”   “但说无妨。”不过他是一向不信这个的。   “成悲成喜,成是成非,修因修果,天道而为。”   他缓缓说了这十六个字,然后转过身去,对着自己一柜的竹简书卷。   嬴政不知怎么,牢牢的记住了这十六个字。   很多年以后,当他和姬丹再次对视之时,他惶然想起这十六个字,所有的悲喜因果,都在那十六个字闪在脑海的一瞬间,不堪一击。   他对着姬丹,笑的极为温和,就如姬丹对他一样。   待姬丹他们离开流云观后,一虚还是呆呆的对着那成堆的书简。   他的心中,却全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那男子对着一虚,轻声喊道:“师兄。”   那堆书中,有一卷用上好的蚕丝包裹着,是师弟音繁给他留下的唯一东西。   三十岁那年,一虚成为流云观观主。   也就是在三十岁那你,师弟音繁还俗娶妻。   他忘不了他走前最后一句话:“你我皆是男子,怎可长厢厮守?”   这句话,折磨了他四十年。   他游遍四海七国九州,却始终无法释怀。   最后他,花了十年的时间去寻找师弟。   等待他的,却是一方低矮的坟墓。   师弟死于四十年前。   他没有娶妻,没有回家,他飘落在异乡他国,寒夜病逝。   师弟曾经说过,他先天不足,患有顽疾。   但师弟为何下山,为何流浪,为何死亡,他还是不敢猜测。   他明明知道答案。   他结束了这荒唐的自我放逐,回了流云观,他发现了师弟遗留的书卷。   可那卷竹简,却没有一个字。   他一夜白头。   他本是不老容颜,却渐渐老态。   他遇到了成为乞丐的朴儿,他被重新任命为观主。   可他还是不明白这个世界,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是这样的结局。   知道,那个十三岁的男孩成长为大人出现在他面前。   他忽然明白了。   他被两人的深情意重震撼。就在见到他们的一瞬间,无须解释,无须深知,他就忽然知晓了一切。   顿悟,就是一瞬间。   他放下了对师弟的耿耿于怀。   他不是听天由命,而是从此坦坦荡荡。   君在与否,我自不离。   不是每个执念都将灰飞烟灭。   不是每个执念必将走火入魔。   “易损易逝,却难变难移。”   这就是人,这亦是命。   荆轲有些小激动,这是他第一次执行任务。   在十八骑大本营里游手好闲了这么多天,连他自己都怀疑十八骑的实力和任务了。   任务很简单,就是拦住从秦国通往赵国的暗使,抢夺密函,当然,杀了那暗使也是必不可少。   据老大罗十二讲,在赵国卧底的朱雀得知秦赵勾结,另有图谋。所以要去看个究竟。   与其他任务相比,这个确实相当轻松。可这毕竟是刚刚出师的荆轲第一个任务,想到这里,他就难以抑制心中的欣喜。   不过……让高渐离这个家伙来干什么啊?!   “小柯,别太激动,小心乐极生悲。”高渐离笑嘻嘻的半倚在树上,玩味似的看着一脸兴奋的荆轲。   荆轲撇嘴,幽怨的看着吹着口哨的高渐离,一脸不满:“月狐,你执行任务能不能认真点。”   高渐离懒懒的晃动着食指:“错了。”   “什么错了。”   “要,喊,师,叔。”他半眯起眼睛,狭长的双目尽显风流不羁。   高渐离确实很美很美,但他再怎么美,也无法让荆轲放下砸死他的念头。   顾念着和盖聂的关系,而且也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他,荆轲按下手背上的青筋,想了许久,才哼哼唧唧含糊不清的说了声:“师叔。”   “乖。”   高渐离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美得摄人心魄。   荆轲看着美成一朵花的高渐离,蓦然回想起了两人初见的情景。那人一袭月华色的长袍,青丝飘然,飞扬灵巧的手指在琴上翩跹舞动……他记得自己当时把那神仙一样的人物当成了女子,还是绝色倾城的女子。   但是,他还是想打他。   “小柯,不许腹诽师叔。”高渐离伸了个懒腰,悠哉悠哉的正了正身子。   神了,简直神了。   “哪有……”荆轲吱唔着,用颤抖的视线看着他。   他忽然拔出佩剑,寒锋一闪,一声剑啸。   “你的所思,皆在脸上。”   减人映得高渐离温润的脸上有了几分孤冷:“你可听见马蹄声?”   荆轲确实没有听见,但他知道暗使要来了,也立刻抽了剑,警惕的注视着西南方向。   “东北。”   “……”   荆轲刚刚扭过身子,就听见了马蹄的踏踏声。两个人一个在灌木旁,一个在树后,屏息凝神,注意者身边的动向。   终于,一个人影从山坡上出现了。   那个人穿着青色短衣,夹着匹棕色的马飞快的奔驰着。   “你动手。”高渐离打着手势暗示荆轲。   在那个人的眉眼逐渐清晰时,荆轲从树上跳了下来。   斩马腿,一剑封喉,掏出前襟的木筒。整个流程迅速顺畅,一气呵成。   行云流水的让高渐离心中赞叹。   “不过你听声辨位的功夫还是差了点。”趁着荆轲在小心的擦拭那把剑,高渐离不紧不慢的说。   “但你小子的剑,却快的无出其右。”   荆轲将剑收回鞘中:“可这不是师父希望我练出来的。”   高渐离打开木筒,放荡不羁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联赵图燕。”锦帕上绣着四个字。   荆轲也傻了,手中刚刚擦好的剑掉到了地上。   然后,荆轲便被一股大力甩出,整个人摔到了地上。   “啊——”   推他的不是别人,就是高渐离。   他本是稳稳的站着,此刻却是摇摇晃晃,快要倒下。   是他救了自己!回神后的荆轲明白了。可是,他受伤了吗?   高渐离点了自己几个穴道就瘫坐到了地上,力不从心的喊道:“出来吧,毒娘子李连雪。” 第27章 番外,连城冰雪,渐行渐离   那年窗外又是漫天飞雪。   高渐离苦笑,眼前又浮现了那人清秀的脸庞。   高渐离最喜欢的便是雪。   初见那日,正是飞雪之时。   五年前。   那时的燕国,遭遇了建国以来最大的创伤。十八骑的前首领披甲上阵,战死沙场,旧朱雀柳月儿殒命别国,葬重伤残废,燕国损失十几座城池……高渐离看着这漫天的冰雪,愁苦不堪。   何以解忧?   那年,雪下了三天三夜。   整个燕都都是一片的冰天雪地。   长街萧瑟,冰雪连城,加上战事失利,天地是一片惨淡的苍白。   高渐离披上外衣就要出门。   “主上,您要去哪里?”那是绛玉的嗓音还稚嫩的很。   他对她微微一笑,就匆匆出了门。   于是绛玉明白了。   高渐离一直就是个不得安生之人,他大冬天的一个人去了粗野喧嚣的肆市之地,找友人喝酒。   那些友人,被世人鄙弃,被认为成不学无术,粗俗鄙陋的人。可高渐离知道,这些人,却是一些才华横溢,气度不凡的奇人。因为生于乱世,家世低微,困于现状,只好以疯癫为掩饰,在这落拓之地与友人高谈阔论,得以抒发不得志之苦。   不过高渐离忽视了一点,肆市的酒铺全部关了门,这天寒地冻的,昔日的友人也不见了踪影。   “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他们。”   他相貌超凡,能力极大,难免少不了清高和孤芳自赏。   这天下之大,竟然寻不到一个知己?他倍感落寞,在市中狭长的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   “消愁问杜康,飞雪何沾裳!”   窄巷尽头,竟传来飞扬的歌声。   他循声而去,终于在那尽头偏僻的一隅看见略那个人。   那人歪斜的趴在酒桌上,一头灰白色的长发,青绿布衣,手持酒具,恣意痛饮。   最令人吃惊的,是那个人竟然打着赤脚,脚随意的半埋在雪中。   他的脚十分红润,看样子已坐了不久时日。   那人畅饮的身姿成了高渐离此生最难忘的风情。   “不知阁下大名?”   那人回头,一张嘴梦迷离的脸对着他浅笑:“鄙人姓李,名连雪。”   高渐离本以为那会是一个中年人,没想到却是一个长得俊俏清丽的年轻男子。   他不禁心生好感,虽然莫名悸动,也是回了一笑:“在下姓高,名渐离。”   “渐离?这名字好啊。”他的眉毛一弯,“这几日连日冰雪,在下一人独饮,好不烦闷,不知渐离兄可否愿意与在下小酌片刻?”   两人相见恨晚,把酒言欢,没几日就成了知己好友。   “渐离可知道我是谁?”一次大醉之后,他搂着渐离的肩,将脸靠近他,“我是李连雪,毒娘子!”   路长路短,缘深缘浅,看见便好。洒脱了二十年的高渐离,终于羁绊在了一个名叫李连雪的家伙身上。   高渐离是侠士,而李连雪是浪子。   自幼漂泊江湖,居无定所的浪子。   对于“毒娘子”这个名号,高渐离早就听说过他的鼎鼎大名。   用毒高明,心狠手辣,诡计多端,面相凶狠……便是江湖人士的评价。   见过他用毒的人很多,但不过都死了。   见过他的人也不少,但活着的都未见他用过毒。   他没有料到,毒娘子会这么年轻,而且会是一个如此好看的男人。   “没想到,你竟然会告诉我你的身份。”   连雪把玩着酒杯:“缘分啊,我可从未主动告诉过被人我的身份名号。”   他就这么,认定了渐离。   而渐离,相比连雪的坦诚,却是隐瞒了太多。他本就是一个被束缚了的人,十八骑,他不可能告诉别人。   对于他,连雪是透明的。   对于他,渐离是朦胧的。   李连雪第一次,为一个人停留一年。   高渐离第一次,为一个人寝食难安。   人就是很奇怪,有时他们相伴甚久,却难以知心至交,各怀鬼胎,没有默契;而有时,不过几日,便成为此生知己,如胶似漆。   什么最忠贞?   志趣相交。   又是一个雪夜,高渐离在烛光之中,对他言尽一生志向:“尽吾之力,光辉燕国。”   月光冷了,连雪的目光冷了。   李连雪是身在江湖,心在赵。   他本是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赵国流民,本来只想浪迹天涯,奔走江湖。可就是不久之前,赵国的宰相派人找到了他。   “回国,助赵。”   他辗转数夜。   今日,他本想与渐离告别的。   燕赵世仇,天下皆知。既然各事其主,那么两人的一切将毁于一旦……   渐离对他如何,他心知肚明,承受不起。   “连雪,我好像,爱上你了。”他醉意淋漓。   他更承受不起。   “你是否,愿意,与我同道同谋?”   四年了,那夜的记忆有些模糊了。   那夜的缠绵,那夜的狂欢,随着那夜的风雪消逝。   次日清晨,当渐离在头疼中清醒过来时,他已经不见了。桌上有一锦绣丝帕,以锦为纸,以炭为墨,寥寥数字:“各事其主,已赴赵国,无缘再见。”   怀中还有他的余温,他的气息。   耳畔,还有那温情脉脉的话语。   外面又飘起了细雪,他穿着单薄的内衣,就跑了出去。   “李连雪!!!”   寒风撕裂了他的回音,冰雪冻结了他的绝望。   撕心裂肺的哀号,随着连城的冰雪,渐行渐离。   他用了四年的时间,才逐渐看淡了这份感情。   四年的光阴,绝情的消融了一个夜晚的冰雪。   他知道,他们都是潇洒决绝的人,各有各的使命,各有各的信仰。   每当雪夜之时,他都会想起他来。想了便是想了,只是不敢再挂念了。   路长路短,缘深缘浅,看见便好。   看清便好,看轻便好。   但谁也无法否认,那段时光的那场风雪。   “月狐,你喜欢雪吗?”有一次荆轲问道。   “我最喜欢的,便是雪。”雪,是一种世故的纯洁,高渐离笑的懒洋洋的,“小柯,下次,要喊师叔哦。”   荆轲:“……” 第28章 洞房花烛(上)   过了片刻,荆轲见了一个身影从另一侧树林中飞快闪出。那人三十岁不到的年纪,一身翠绿色的长衣,赤脚,身材修长,灰白色的长发垂到脚踝,五官异常动人清朗,难辨男女。   “别来无恙啊,渐离。”非常低沉的嗓音,是个男人……   “你的朋友都和你一样难分男女吗?”   好像有什么不对……   高渐离头昏脑胀:“这一看就不是朋友好吧。还有……这不是重点!谁不男不女?!”   “嫪大人果然料事如神,真有人阻拦,果真英明。”连雪邪魅一笑,“竟然钓出两位大人物。两位就是十八骑成员吧?”   “真正的密函呢?”渐离脸色惨白。   看着昔日一起喝酒肆意放纵的故知如今成了这个狼狈样,他脸上显露了一份得意:“密函是真的,不过真正的送信人,是我。”   “看来,我们是中了连雪兄的计了。”   “不过是嫪大人的计。假的密函,怎么会瞒过在赵国的卧底,又怎么会引出你们?”   渐离心中一惊。   “那人代号,是朱雀。虽然他目前没有露马脚,但迟早会被我们将军发现的。”连雪的表情有些闪烁,他一向惜字如金,今日却将目前的情况娓娓道来,实是古怪……离心中虽然奇怪,但那疑云却转瞬即逝。   ”你也不是深藏不露吗?为什么要去投靠赵国?”   连雪拢了拢头发,粲然一笑:“不好意思,我一直是赵国人。”   被无视好久的某只清了清嗓子:“喂,那个李连雪,既然你知道了我们的真实身份,就别想活着回来了!”   这怎么都不像一个正面角色应该说的话啊……   李连雪哈哈大笑:“小兄弟,你认为你可以杀了我?”   “我杀不了你,但师叔也会杀了你!”   连雪装出很害怕的样子:“对啊,我的确打不过渐离兄,不过他如今中了魂消散……哎呀,这可怎么办……哪怕是封住穴道,也难挡毒发。”   “师叔你中毒了?!”荆轲大惊。   渐离也萌生了打荆轲一顿的念头:“这不是很明显吗?”   “是刚才为了我……”   “废话。”他伸了个懒腰,“点了穴,手脚不太方便……”   荆轲拾起剑:“那你把他交给我好了!”   渐离挪了几步:“小心他的暗器!”   “废话,”荆轲冲向李连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   这好像又有什么不对。   连雪见荆轲一副二愣子的傻样,非常轻蔑的从腰间套出一双短刀:“妈的智障!”   高渐离很担心。   荆轲不仅武功不如李连雪好,心眼也没他多啊!   他正在运功逼毒,想赶快去帮助荆轲。   荆轲呢,毫无意外的渐处下风。   一向坐怀不乱的渐离竟然急火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他知道运功逼毒极有风险,不可分心,但还是心乱如麻。连雪赢他只是时间问题,肯定会先杀了小柯!   小柯,是师兄最得意的弟子……   就在他心急如焚之时,奇迹出现了。   荆轲已经乱了分寸,开始挥着剑乱劈乱砍。他已经孤注一掷完全没了章法,只要连雪一发力,荆轲毙命无疑。可他忽然扔了武器,笔直的站在了荆轲前面。   荆轲打急了眼,一个箭步就上前一剑刺穿了他的腹部——   高渐离愣了,荆轲蒙了,李连雪却扭头,笑着看着高渐离……   荆轲正欲抽剑——高渐离立刻大喊:“小柯,住手!!”然后,他起身冲向前扶住李连雪。   “渐离……十八骑可不能这么心慈手软。”连雪将手伸入衣襟,掏出来一个绿色的小瓶,“解药。”   高渐离眼圈红了,从他之前啰嗦的对话,不对的神情,早就应该察觉不对:“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们早就结束了,不对吗?那么你这么做,是想让我愧疚吗!“当初扔下我的,是你啊!明明是你!”   他本以为自己对他的感情早就被那日的雪深埋,可如今,他竟然恨不得以自己的性命来换他。   李连雪握住刀刃就想抽出来:“赶紧……吃……吃解药……”   “坚持住啊,坚持住!小柯,千万别让他把剑抽出来!”他如今的力气怕是按不住连雪。   荆轲反应过来,死死抓连雪的手。   “没用的,我……我活不了……多……多久了。”他的嘴角有鲜血流了出来。   “你以为你是谁,我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高渐离的泪大滴大滴的往下落,冲刷着连雪脸上的污迹。   连雪想说什么,可是只有一股一股的血从口中涌出。   情爱与国家,他只能选一样。为了国家,他必须杀死高渐离,不杀他,这至为机密的密函便会泄露给了燕国。可是,他就是这么儿女情长的人。   他不会让渐离死。   他为此叛国。   叛国的人,又有什么脸活着?   “连雪……不敌对手,战败而亡,不愧赵国,死得其所,不愧渐离……”他想说,这四年他从未忘记过他,他想说,他是多么抱歉当初离开,他想说,他依旧那么那么爱他,可是,如今的他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什么,“让我死的……死的……痛快些!”   “小柯。”渐离看了眼荆轲。   荆轲点头,用力一抽,带起的血溅了扭过头去的渐离一身。   “高……渐……渐离……”   他目光涣散,口中喃喃。   他用尽全力,将药瓶塞进高渐离前襟,然后,他的手,重重的落了下去——落在高渐离颤抖却温暖的手上。   他闭上了眼。   那面容没有一点痛苦,安详宁静。   “我还从未见过你,这么温和的样子呢……”   雪,开始下了。   冷的雪与热的泪交融,竟然是一片麻木。   胸腔好像被生生撕裂,然后又有什么东西被掏走,又空又痛……   他失去了知觉。   “师叔!”   谁……谁的声音……   又下雪了啊……   连雪,你看啊。   “消愁问杜康,飞雪何沾裳?”那人的歌声空灵飞扬。   这雪怎么还不停……此时已是太阳西垂。   “今日我们,不必回王宫了。”嬴政看着这雪,缓缓说道。   姬丹笑了:“那我们去哪里?”   “不如在这里闲游个半日,岂不快哉?”他伸手把姬丹搂入怀中,“良辰美景,佳人伴侧,若不好好享受此时,岂不枉费了一生?”   姬丹双颊一热,很温顺的靠在了嬴政肩头:“好怕啊。”   “怕什么,难道怕我把你扔在这里不成?”嬴政难得的开了个玩笑。 第29章 洞房花烛(下)   “刹那欢愉,难流长久。”姬丹的嗓音有些沙哑,“今日我们还可以相濡以沫,但明日……万一拔剑相向呢?”   “你呀!”嬴政弹了下他的脑门,“净想些没用的,难得片刻欢喜,何不任情恣意?”   姬丹不语,将头更用力的靠在他肩上。   嬴政轻轻放开他,自己“扑通——”跪在地上,面朝北方。   “阿政?”   “皇天在上,今日我秦王嬴政,向天地宣布,燕太子姬丹是我此生此世,生生世世,唯一的妻子,愿白首同去,不离不弃,若有负心,必遭天谴!”   他声音洪亮,在这山郊寂静之中,清晰可闻。   姬丹的眼泪决堤了,他虽然体弱多病,生的一副他人认为命贱的女相,但他也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道理,长年累月的当人质,早就培养了他坚强独立的个性,可此时此景,确实让他再也忍不住泪水:“你这样,才是胡闹。”   嬴政被姬丹拽了起来,笑着握着他的手:“若这是胡闹,本王胡闹一世,又有何妨?”   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早就哽咽了。如若此刻可以长留,姬丹就是赔上这条命,也是值了。他握着嬴政:“今天……今天,你是怎么了。”   “你敢做我的妻子吗?”他脸上翘起一抹坏笑。这像极了小时候的他,自从姬丹回来后,本来孤傲的面目全非的他渐渐恢复了昔日的可爱纯良。   姬丹一脸桃夭的红,低下了头:“有何不敢?”   “好啊,果然丹太子胆识过人,那你跟本王来。”   “何处?”   “跟来便好。”   姬丹紧紧的握着他的手,紧紧的跟着他的步伐。   姬丹幼时,就常常听母妃说起,这世上最正常的事情,就是无常。   流离了十几载的他,看尽了世态炎凉,养成了他优柔寡断的性格。   他怕未知,他怕无常。   哪怕沉溺欢爱,却也时刻忐忑不安。   而如今,如今,他义无反顾,决定一生追随这个男人。   哪怕,万劫不复。   两人走到一间茅舍前,嬴政上前敲了敲门。   门开了,来人,竟然是昭德公公。   “老奴参见大王与燕太子。”   “昭德公公?”   昭德一笑:“回大王,都准备好了。”   “请随老奴来。”   穿过朴素庄重的庭院,便是厅堂,昭德徐徐打开门——   姬丹怔住了。   满屋朱红:红色的绸缎,红色的家具,红色的长烛。   昭德早就算好了时间,此时的红烛,一根根都闪着明亮的光。满满的光亮,挤满了不大的房间。烛火摇曳,打得姬丹苍白的面色几许红润,打得嬴政常年紧绷的脸上多了暖意。   昭德正了正衣冠,侍立一旁:“恭请新人入堂!”   姬丹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这是他连做梦,都不敢奢望的画面。那个爱哭的男孩,那个可爱的男孩,如今威风凛凛的站在他的面前,看着现在矮他小半个头的自己,站在婚堂笑吟吟的说要娶他为妻……   嬴政抬起手,擦去了他的泪:“别哭了,傻瓜。我说过,要娶你的。”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两人心照不宣齐身拜向嬴政父亲坟冢所在方向,又转身向北,拜向燕国的方向。   “夫妻对拜——”   第三声。   嬴政看着出神的姬丹,率先一拜,姬丹恍然,也跟着拜了下去。   那么,该是入洞房了。   在昭德的带领下,两人走向卧房。   卧房之中的男孩遍身喜红,比新人还要羞涩的看着他们。   “小如?”姬丹望向嬴政。   嬴政笑的有些得意,一切昭然若揭,无须多言。   昭德退下,两人在床边坐下,小如端来了合卺酒,走到两人面前。   姬丹彻底方寸大乱,颤抖着与嬴政交杯而握,嬴政温柔的看着他,抬手,姬丹这会儿却像个姑娘般抬手,两人将酒一饮而尽。   “现在,你可安心了?”   酒非烈酒,但姬丹已是绯红了双颊。   “现在,你可以彻底信我吗?”   姬丹点头。   “方才在想些什么?”   千思万绪,他低眉垂首:“我,可是在做梦?”   嬴政将手缓缓贴在了他的衣襟之上:“那便与我,醉生梦死。”   小如见状,按着昭德之前的吩咐,立刻放下帘幕,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醉生,梦死……”   他喃喃,顺势向嬴政怀中倒去。   那沉重的喘息,缠绵的情话……在这无限春光的房间中,肆无忌惮的脉脉流动。 第30章 纵赵损燕   “娘娘!”绿润小跑着进来,一脸焦急,“不好了,嫪大人的密信被人截获,李大人也……也为此殒命……”   赵蕊正在端详着宫人新进的腊梅。这腊梅纸条优美,色彩粉白,娇嫩细腻的花瓣上还挂着几滴露珠,她挑了一下眉,伸手就攥住了一朵梅花:“可恶……”   她的神情带了恶毒。   “那么,哀家,必须赶紧行动了……”   她松开手,那朵花被她拽了下来,丢弃到地毯上。   花瓣皱褶,萎缩的躺在地上。   “姬丹,这个怪不得哀家了……”   “连雪……”   “连雪!”   高渐离猛然惊醒。   他环视四周,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十八骑的总部罗家庄。   “师叔,”荆轲立刻扶住他的肩,“您好些了吗?”   “小柯……”   他神情恍惚:“连雪呢?李连雪呢!”   “我思索应该早些回来就医,喂你吃下解药后,只好匆匆将他掩埋。”荆轲缓缓说道。   渐离半晌无言。   威震江湖的毒娘子……竟然落个葬身荒野的下场……他很是惋惜,连雪,我欠你一条命啊……这次,你又扔下我了,也罢!   “师叔,斯人已逝,还请节哀,不要伤了身体。”荆轲轻拍他的肩,脸上写了几分忧虑。   渐离看着荆轲那认真的模样,忍俊不禁。   莫非他被毒傻了?荆轲不解。   “小柯,老大有什么吩咐?”   “他已经知道了密函内容,他已经回报国相,开始安排,等你养好身体,他就见你。”   他披上外衣就走:“不必了,此事紧急,不可拖延。”   连雪,你尘世已了,若你泉下有知,还望你别再记着我这个没有用的人了,若有来世,我希望,我可以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遇见你。   今世恩怨,终有落幕。   我高渐离,从此往后,定不会再为这等情爱之事,枉费心神,只愿尽吾之力,光辉燕国,等天下已定,战乱以平,再打马过浮华,笑傲江湖。   嬴政姬丹回宫后,终于迎来了几日太平生活。   好像这处处为难他们的命运终于松了手,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一切算是苦尽甘来了……   已经怀胎五月的樊莺莺却得到了一个连她也不愿意相信的消息。   这日,樊於期匆忙来了秀云宫,并让莺莺遣散了包括可人在内的所有宫人。   “哥,何事如此神秘啊?”她一向少见哥哥如此的小心紧张。   “你不是托哥哥暗中追查刺杀太子一事的事吗?”   “如何?”她脸上添了喜色。   於期压低了嗓子:“是太后,杀燕国太子的人,正是咱们的表姑母,太后娘娘。”   她红润的笑脸一下子失去血色,煞白煞白:“此话当真??”   “前日,我等追出一名刺客来,名王少辅,赵国人。脸上,有新添的伤疤,正是被大王所砍的。我们暗地里对他严刑拷打,这才逼出真相。”   “那人是赵国的杀手,从太后那里领了赏钱欲回国,可谁知,挥霍无度,没了路上的盘缠,便做了强盗,打劫到外出办案的子韩头上,这子韩,是我的亲信,武功高强,看他赵国口音和脸上的伤,以为是卧底,便暗中送到我的府上。我察觉不对,一个人连夜申他,这才得知真相……”   “太后,为何要杀燕太子?”莺莺打断他。   “她,应该是想和赵结盟。”   “那人还说什么?”   “他次日便自尽狱中,我和子韩知道不对,封锁了所有消息,不让别人知道。”   莺莺抬头想了一会:“秦燕结盟,赵在中间,深感不利定会出策突围,其他各国,因为知道赵国的强大,深怕赵灭之后,自身难保,也是想从中破坏盟约,妹妹都看得出,这与赵之利绝对比与燕大,可不知,大王为何与燕结盟,更不知太后为何暗通他国,那么多国家,为何偏偏笼络赵国,甚至不惜违反了国法?”   於期笑了:“大王之心思着实难测,不过与燕的最大好处,就是牵制了赵国,但因为夹着赵国,两国沟通愈发困难……至于太后,妹妹,你难道想不到,她是为了权力?”   莺莺恍然大悟。   太后操纵国政之欲没有消减,但嬴政如今也是愈发的难易控制……肯定是赵国许诺扶持太后声威,否则赵蕊怎么会冒这么大的献?   她久久不言。   “此事应该赶紧收手。”   “否则,你我,整个樊家都将会万劫不复。”樊於期郑重的看着莺莺。   “太后平日,皆将你我视如己出,如今为何会处处算计自己的亲生骨肉?”莺莺叹道。   她抚摸着自己已经明显挺起的小腹,怀胎十月,血浓于水……即便这个孩子不是自己与所爱之人而生,但他也是自己血脉相连的至亲啊……   “此事不可再论。”於期神情严肃,没有了往日的啰啰嗦嗦。   “哥哥……”   她忽然想起来小如。   她心里一沉。   “殿下,太后娘娘请您过去。”   姬丹正在与月清下棋,小如跑进来:“辇轿已经在外备好。娘娘说,只请您一个人。”   姬丹的心猛烈的一跳:“太后娘娘?”   他急急忙忙搁置了棋子,披上了外衣:“月清,回来再下。”   他临出门,又回头来,正对上欲悔棋几步的月清。   “别给我乱动棋子!”他浅浅一笑。   月清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将手抽回。   “殿下,”小如喊住他,“怕是来者不善。”   随后他想起太后还为殿下求过情,心中开始疑惑。   姬丹轻轻点头:“为今之计,只能见机行事了……”   姬丹出了门。   小如转过头,发了会呆,又看着月清:“你小子,老实全是装出来的,就知道欺负太子。”   “小如哥,要不你把此事通知秦王吧。”月清道,“这是媳妇见婆婆了。”   “你是想悔棋吧!”小如翻了个白眼。   月清确实没有想到,这微风神武,冷漠无情的秦王竟然会喜欢男子,更可惜的是,自己这沉鱼落雁的主子也喜欢男人,岂不可惜了那么多貌美的姑娘了……   “我就不该把此事告诉你。”小如继续没好气。   月清陷入沉思,如今的他着实比往日调皮了些,特别是他危急救主的佳话传开后,他也是更加开朗起来,但他仍是心思细微,思虑周全的人。他知道太后的狡诈阴险更甚秦王,虽然看起来她对太子是关爱有加,但自己毕竟在这秦王宫呆了几年的,太后为人,他自然心知肚明。心中渐渐升腾起了不好的预感……要是太后知道了大王和燕太子的事如何是好?   他起身就要向门外走去。   “你干什么?”小如问。   “月清思来想去,还是禀奏大王为好。”   凤鸾殿。   凤鸾殿是秦宫旧殿,是历代太后的居所之地。不过嬴政继位之时,太后大兴土木,重修凤鸾殿,它的金碧辉煌与秦王的九重宫相比,简直是有过之无不及。   足以看出太后的野心勃勃啊……他知道太后凌厉的手腕和狠毒的心肠,当然,还有放荡的私生活……姬丹不禁担忧,此去怕是凶多吉少啊……不过,这也算是见婆婆了。   “娘娘,那太子的机敏大家有目共睹,您说,那太子会上当吗?”绿润不安。   太后摸摸绿润的头:“绿润,你这是怕哀家暴露,还是,怀疑哀家的能力啊?”   她加大了力道,揪着她的头发。   绿润感到疼痛,她□□着:“娘娘,奴婢知错……娘娘……”   赵蕊松开了手,绿润摊在地上。   他踏进紫金堂的大门。   太后端坐在案几正中,一脸笑意,那魅惑的容颜上竟然也出了几分慈祥。   她今日穿着紫红色的流苏长裙,一头金玉明珠,浓妆艳抹,极为妖娆,看着不过是三十岁出头的美妇人。   大厅的香炉香炉中,笔直的升出一缕缥缈的青烟。   “给太后请安。”姬丹低头行礼 。   “何必多礼。”太后抬手,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给丹太子赐座上茶。”   姬丹更加警惕。   “丹太子,这是内务房新打造的银质杯子,做工极为精细,雕刻有龙游凤翔的花纹,巧夺天工,玲珑小巧,岂不美哉?”   姬丹双手捧起茶杯,里面的清茶晶莹醇香,精致的银杯闪闪发亮。   莫非是多虑了?这茶水应该没有问题……不过他为何如此用银杯,莫非是怕我担忧顾忌?她此举为何?   “果真是精妙,不愧为七国之首的能工巧匠而为。”姬丹不动声色,连连称赞。   “请丹太子尝尝这上好的龙井梅花茶,这沏茶的水皆是新收的梅花雪水,清冽幽香。”太后笑着招待他。   姬丹察觉有异,但又不知何处不对劲。   这茶应该是无事,姬丹饮了口茶。   “那日政儿还在为难殿下,今日你们相处还好,哀家就放心了。”   姬丹更加警惕。   “丹太子,这是内务房新打造的银质杯子,做工极为精细,雕刻有龙游凤翔的花纹,巧夺天工,玲珑小巧,岂不美哉?”   姬丹双手捧起茶杯,里面的清茶晶莹醇香,精致的银杯闪闪发亮。   莫非是多虑了?这茶水应该没有问题……不过他为何如此用银杯,莫非是怕我担忧顾忌?她此举为何?   “果真是精妙,不愧为七国之首的能工巧匠而为。”姬丹不动声色,连连称赞。   “请丹太子尝尝这上好的龙井梅花茶,这沏茶的水皆是新收的梅花雪水,清冽幽香。”太后笑着招待他。   姬丹察觉有异,但又不知何处不对劲。   这茶应该是无事,姬丹饮了口茶。   “那日政儿还在为难殿下,今日你们相处还好,哀家就放心了。”   姬丹心中一惊。   “不知太子是何年纪?”   “回太后,姬丹今年二十有五。”   “尚未成家不知何故?”   姬丹恢复了镇定:“姬丹自幼转辗各国作为人质,居无定所,成家之事,便一直耽误。”   太后道:“那不若哀家为太子做媒如何?蒙将军的女儿,王丞相的小妹,都是身份尊贵,德才兼备的貌美女子。   姬丹苦笑:“谢太后盛情,只是姬丹与燕国刘将军之女已有婚约,不便与秦联姻。”   太后好像很惋惜的摇摇头:“那姑娘真是好福气,有太子你这么个好夫婿,实乃幸事……但是啊……丹太子你心心念念的的,不是秦王嬴政吗?!”   她的脸瞬间狰狞,拍案而起:“你以为你们那苟且之事,哀家不知道吗!?”   姬丹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起身欲辩,可忽然四肢无力,一身冷汗。他目光下转,盯着饮过的茶,语句难成:“你……”   只一个字,他就眼前一黑,随后趴倒在桌子上。   “这香炉的香,和你饮过的茶,皆是无毒之物,但若混合起来,足以致命!”赵蕊走到姬丹身边,弯下腰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这么好看的男子啊,你若一死,哀家也心有不舍。”   “大王驾到——”门外的太监传唤声起。   赵蕊刚刚扯出一抹冷笑,随即听见嬴政的怒吼:“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太后反问。   嬴政抢先一步,大步跑到姬丹面前,一下把他横抱起来:“母后,您竟然使用这等卑鄙的手段!”   “七紫梅香,可以死在此毒上,也不枉此生。”太后媚笑着。   “解药!”嬴政怒目而视。   她得意的抱起了胳膊:“解药有,但是哀家有条件。”   “什么条件!”嬴政失去了理智,脱口而出。   她叹了口气:“大王,可一向以心狠手辣,狡诈多端著称,哀家,怎么可以相信你?”   “你快说!”他眸子中只有冰冷,看似冷静却已经冲昏了头脑。   “条件有三。”她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其一,助赵三万精兵,攻打燕国,此刻拟旨!”   嬴政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万万不可!”   “不可!?姬丹可活不过两个时辰了。”   他看了一眼怀中的姬丹,咬紧下唇,不敢再犹豫:“寡人实无他法……丹……”   “其二,不许将此事告诉姬丹。”   嬴政点头。   “其三,兵符暂由哀家掌管。”   嬴政瞪着她:“您过分了。”   太后扬起下巴:“你要是听话,这兵符会还给你的,否则,姬丹……”   嬴政抱紧了他,看着仿佛睡着的他,回想起了自己与其的幕幕往事。好不容易千曲百折才得以相守几日……他不可以再失去他!   寡人已经盼了七年,才盼来了你……寡人不能再放手了!   这一刻,姬丹已然胜于天下。   天下是什么?就算用寡人的命来换你的命,也在所不辞!事不宜迟,他也不愿意再多想……   他从腰间扯下兵符,摔在太后脚下:“昭德,传朕旨意,即刻遣精兵三万,助赵攻燕!”   “解药!”   他声音冰冷。   太后彻底震惊了,他没有想到,嬴政竟然会如此爽快的把兵符交给了她!这个不近人情的君王,竟然会对一个他国的人动了真情……   赵蕊命绿润拿上解药,交给嬴政。   “寡人是你的儿子,你却这么薄情,父王如何对你,你心知肚明,吕不韦视你如棋子棋子,你却全心待他?不可救药,你我母子恩情,今日已断!”他拿起解药就转身而去。   赵蕊,半晌无言。   “我想要的,是一个最强大的秦国!”她还记得他昔日的豪言壮语。   异人贤德,可以称王。若他成了王,肯定会千方百计讨要自己。   她被因此送给异人。   可她也明白,吕不韦更想要的是倾国的权力!   自己呢?不也是为了权力?本是完成不韦的遗愿,以及报复异人,可是呢,权力这东西,一粘就让人上瘾……   如今她已无法回头,否则,便是永世不得翻身!   她惨然一笑。   “以后太后宫的所有人,不得踏入九重宫半步!”嬴政对昭德说,“还有,给我重兵把守九重宫!”   “老奴遵旨。” 第31章 反目成仇(上)   “岂有此理!国相,立刻修书一封,给孤王索要太子姬丹!”燕王燕喜拍案大怒,他得知密函内容后气愤不止   燕国,举朝皆怒。   谁知不几日,边境传来消息,赵国率十万大军,征伐燕国,秦助赵三万,势如破竹。   秦也回来消息,说是拒不放人。   燕王喜竟然气出病来,几日无法上朝。   重臣纷纭,皆担心这燕国的气数怕要是尽了……   九重宫,凌云阁。   沉睡了三天的姬丹终于转醒。   “阿政……”他口中的第一句话就是关于那个人的。   可是身边,只有月清和小如。   他吃力的起身,环视着四周:“大王呢?”   小如端了水来:“殿下,先喝点水吧。”   “大王呢?”他还是问。   小如垂首:“殿下,您还是别想那个狗屁君王了。”   姬丹看着小如。   月清拉着小如的袖子,在他耳边道:“现在,殿下身体虚弱,不该说这么不该说的话!”   姬丹看着两人:“到底怎么了?”他的记忆很模糊,只记得莫名其妙的昏倒在紫金堂。   小如甩开月清:“你应该让殿下醒醒了!你忍心看着殿下继续被暴君欺骗吗!这三天他都没来看你!”   他转过头,一字一句的对着太子说:“殿下,秦出兵三万,助赵攻燕,在您昏迷的这三天里,燕已经被攻下十座城池……情况岌岌可危。”   月清低下头,他不忍心看主子无助的神情。   姬丹面如死灰。   他下了床,晃晃荡荡的走向门口:“小如,你竟敢骗我……我才不信。”   月清拉住他:“您要去哪里?”   “我要找大王,问个清楚!”   他推开月清,跌跌撞撞的就开始跑。   “殿下!”小如抱住他的腰,“他已经背叛了您,您醒醒吧!”   姬丹没有力气,被他抱着,无力挣扎。   “大王驾到——”   秦王快步走向前:“丹,你醒了。”他一脸的欣喜,可这欣喜之中还夹杂了难以言说的忧虑。   姬丹瞬间恢复了力气,他争开小如,拉着秦王的袖口:“阿政,你有没有出兵!?”   秦王握住他的手,神色悲恸。   “大王!”   “寡人,寡人没有办法……”   姬丹怔怔的看着他,双眼里全是迷茫。   “寡人,寡人有苦衷,你愿意给寡人时间吗,寡人……”他急的结结巴巴。   姬丹跪倒在地上,痛苦的抱住了头。   迷茫变成了愤怒,他歇斯底里,状若癫狂:“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告诉我!!!”   他现在手里没有兵符,无法调兵,不敢把真相告诉姬丹,害怕太后再为难他们。也是奇怪了,什么阵势没见过的嬴政,竟然也会有害怕的一天……他抱住姬丹:“丹,这次寡人真的做不了主。”   姬丹抬头,双目布满血丝。   他血从他嘴角里渗出,越来越多,最后直接如注的涌出——   “丹!”   姬丹捂着嘴,但那血将他的手和素白的寝衣染的腥红。   “太医!太医!”嬴政大喊。   姬丹推开嬴政:“你给我滚!别假惺惺的!”   眼前渐渐又开始模糊起来。   “丹!”那人的呼喊,也愈来愈远。 第32章 反目成仇(下)   如今凌云阁只有姬丹嬴政和诸位太医。   月清小如被挡在外面,急的团团转。   “太子本来体弱,加之前日的箭伤和风寒,加之近日的剧毒摧残,急火攻心,自然是承受不起。从此以后,必须好好休养,不得再动气,更不可以再受别的伤创……加之调理,可以保三年无恙。”   太医的声音很小,从大王的失态和反常来看,他暗暗明了这燕国太子对大王的重要性。   “只有三年!?”嬴政脸色一沉。   太医立刻跪了下来:“这番折腾下来,即使是神医在世,也保不过他五年!”   “你找死!”   “微臣不敢!”太医连连磕头,“燕国太子如今五脏俱创,经脉逆转,气血不畅,已经是……注定无法长命了。他就是活了三年,也是极不容易。”   “滚蛋,赶紧滚去开药!”嬴政怒吼道。   “大王息怒……”昭德很久以后才敢说话。   嬴政呆呆的盯着昏迷的姬丹,一言不发。   “大王……”   “昭德,你说,我该怎么办……”嬴政毫无帝王的尊严,有气无力道,“我不想……失去丹哥哥。”   泪,从嬴政的眼眶中滚落。   他已经七年没有落过泪了,从七年后分别,尽管是挨了赵蕊的二十廷杖,他也没有留下过泪,如今,他竟然如七年前赵王宫的孩子那样,泣不成声。   这个雄霸天下的天命帝王,这个威风凛凛的君主,会为了一个人,不仅放下来兵符,还放下来身份。   嬴政啊,你不应该是铁石心肠的人吗,为何还会动了真情?   “大王,还是把真相告诉他为好。”   嬴政闭上眼晴:“昭德,你不感觉奇怪吗?知道我和姬丹关系的人,只有你,小如,月清。但是为何太后会知道此事?”   昭德不言。   “也就是说,这里有奸细。”   “如果寡人。把真相告知于他,这自然也会传到太后耳中,眼下寡人没有兵符,怎么挡得住她!”   昭德再次建议:“那送他回燕国去,如何?”   “这只能加速燕国的灭亡,加深他对我的误会……”   昭德明白了大王的心思:“大王何其明白,太后就是为了陷他进入两难之间,彻底断送秦燕关系。”   嬴政也知道,只有先扳倒牵制太后,才能解除一切障碍,永远和姬丹在一起……   不过如今,他现在是进退两难。   嬴政面容憔悴。姬丹三日未醒,嬴政三日未眠。   嬴政起身,只感到一阵阵眩晕。   “大王已经三日未眠,应该好好休息。”   嬴政伸手止住昭德:“谁会是内鬼?小如忠心不在话下,你在寡人小时就陪伴在寡人边,也只有月清,姬丹一走他就来禀报,寡人赶去那里之时,正是姬丹倒下片刻……这如此吻合,不得不让寡人生疑……抓起来,寡人亲自审问!”   “大王,无凭无据,您……再者,您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抓起来!”嬴政已经是昏了头,铁了心要拿月清试问。他快步走向刑司,正要出门却感觉脚下轻浮,体力不支。   他开始头晕目眩,向后仰去——   “大王!!”昭德扶住他,“传太医!传太医!”   他因为过于劳累,心力交瘁昏睡过去,但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就转醒,起身就要去审讯月清。人在愤怒之际往往会做出错误的决定,嬴政深知这个道理,但他已经顾及不了多少,固执的不顾昭德劝说就要严刑逼供……   姬丹清晨醒来,得知月清被抓,心中更是悲戚,执着的要等他回来,直至深夜……   小如跪在床前,苦苦哀求:“殿下,您的身体已经经不起折腾了,还是早些休息为好啊!”   燕国受侵,抓走月清……这嬴政已经是不想再让我活下去……姬丹脸色惨白,双目无神。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那日许下的誓言,几回朝夕就可以泯灭?   “为什么我会相信他?”他的声音,虚弱无力。   “殿下!”   姬丹忽然起身:“不行,我要找月清!”   小如这次顾不得尊卑,把姬丹按到床上:“殿下,太医都说您活不过五年了,您为什么还要糟蹋自己!?”   姬丹双目恢复了空洞,笑着说:“对于我,五年太久了,现在每活一个时辰……都像是受罪……”   他吃力从床上起来,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门开了——   “姬丹,你又要闹什么!上次绝食,这次直接等死,你真是不想活了吗!?”嬴政气冲冲的质问道。   “大王,请把月清还给我。”   “一个畜生而已,何必在意?”   姬丹看着嬴政,忽然跪下:“姬丹,也不过一个畜生而已,一个忘了够恨家仇,不知自身低贱的畜生而已,一个愚昧天真信你诺言的畜生而已,大王,您满意了吗?”   嬴政心里,狠狠的泛疼。   他再也不会相信自己了,可他不知道,他是不敢再相信自己了。   “你,应该相信我。”   姬丹叩首:“求大王,把月清还给我。”   我已经失去一切,要是你还念及我被你骗的如此之惨的可怜,就把月清,还给我吧……   “太子,你不能这样!”小如想拉他起来。   他已经不是当初傲然不屈的太子,像一个奴隶般跪在嬴政面前。   他们说,哀莫大于心死,看样子,是真的了。   “大王,放姬丹走吧,姬丹想回燕国……”自尊是什么东西,从前他视为最重要的东西已经灰飞烟灭了。   二十座城攻下,月清下落不明,遭爱人背叛,又有什么自尊呢?   活得再长,也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再多的骄傲,也抵不过最爱之人的践踏。   嬴政怔怔的看着姬丹,看着他如瀑布般流泻的头发,目光骤然一聚——   白发……!?   那乌黑的长发中竟然夹在了几缕白发,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凄惨丑陋。   姬丹跪着,虚弱的身体像枯叶一样颤抖着。   嬴政闭上了眼,也是一字一句道:“乌首白,马生角,寡人才会许你回去!至于月清,他是寡人的奴才,不会是你的!”   月清受尽酷刑仍是不言半字,嬴政一时无法,只得暂时关押他……冷静些后,他也开始觉得此事蹊跷,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他思绪纷乱,喃喃:“你我之间,为何会如此?”   本来就是一潭泡影,一场梦幻本来就什么也没有!姬丹笑了,惨白的面庞泛着柔和的光,他笑得那么动人,那么绝望,笑着笑着,泪就从眼睛里轻轻滑出。   “是姬丹太不识抬举,大王早就告诉过我了,我们没有过去,亦没有未来。是姬丹顽固,一定要您逼我,才会相信。”   嬴政也对着姬丹跪了下去,一把搂住他,顾不得许多:“你要相信我!我要是骗你,何必与你洞房花烛,同床共枕?我这是为了救你,姬丹你就不想想,你为何会晕倒在太后宫内!你给我时间,我会把城池还你!”   “大王,求您放了姬丹吧。”他还是那句话,在嬴政怀里一动不动。   其实嬴政也清楚 ,国家是任何有良知的人的底线,他可以还给他城池,可他还不了无辜百姓牺牲士兵的性命,还不了已经不复存在的信任。   “你放开我家殿下!”小如冲嬴政喊道。   “小如,你出去。”嬴政低声压抑着悲戚。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小如却是怒不可遏,“你骗的殿下生不如死,你还想做什么!?”   秦王一时哑然。是啊,他说的很对啊……   “小如,你出去……我有话要和大王讲。”   “殿下!”   看他执意不走,嬴政上去就点了他几处穴道,命人抬出门外。   “你想和我说什么……”嬴政满怀希望的看着他。   姬丹面无表情:“我恨你。”他还是直直的跪在那里。   嬴政的双眸冷了,身体也僵了,问:“为什么……”   那三个字好像一把刀,狠狠的刺穿了嬴政的心,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姬丹,忍住了剧烈的钝痛:“为什么?”他的声音很轻。   “我恨你不守诺言,助赵攻燕;我恨你假仁假义,给我幻想;恨你心狠手辣,连月清都要带走。”他还是一脸的漠然,但语气有些加重。   不守诺言,假仁假义,心狠手辣……没错,这的确是秦王嬴政,但不会是姬丹的嬴政!为了姬丹,他哀求太后,交出兵符,忍气吞声……自己一步步的退让,竟然只是换来了一句“我恨你”?甚至连一丝解释的余地都不给自己?这一心的皎洁明月,硬是被毁了个干净。   是啊,你是燕国的太子,你当然难受……但寡人,还是秦国的君主!寡人就是真心要灭燕国,又何错之有!?   嬴政一步上前就钳住了他的下巴:“你终究是不懂寡人。”   寡人为你可以弃了国,而你,竟然只为了二十座城,与寡人反目!?   他俯下身,飞快的将姬丹按到地上。   “你放开我!”姬丹挣扎着,可是他一个病入膏肓之人,又怎么抵得住武功高强的秦王?   嬴政轻松的控制住他,撕下姬丹身上的一块布将他双手捆起,再一并把他衣服扒下。   那白玉般光滑的肌肤,毫无保留的显露在秦王面前——   “你要……干什么……”   挣扎,显然是徒劳。   嬴政,是个多么骄傲的人,他怎么受得了一个他宁愿用天下去换的人的嘲讽。   他将太医的话忘在脑后。   他疯了般肆意□□着姬丹的身体,他是狠了心要让他死在身下。   全身都在剧烈的疼痛,只有心是麻木的,姬丹无力的躺在地上,双眼冷冷的看着天花板上的鎏金龙云花纹,渐渐发昏。   他有好几次几乎昏死过去,但嬴政总是恰到好处的放小了力度,让他苦苦受着折磨,无法解脱。   当嬴政泄恨后,姬丹身下已经有了星星点点的赤红。   姬丹蜷缩着身子,浑身颤抖。   嬴政伸出手,向他身下探去。   那乳白与赤红的液体被涂在姬丹左脸颊上,“你以为之前你的自尊没有了?这才是啊……燕太子!”   “大……大快人心!”   “不,这不痛快!”嬴政揪住他的一小缕头发,反手一用力——   那缕头发就生生被拽了下来。   白花花的头皮立刻变红,血从其中渗了出来……   他将头发掷到地上,整整凌乱的衣冠,踏过那缕头发,走出房门。   姬丹的眼前,顿时天旋地转,一片灰暗。 第33章 五马分尸   “危燕,”罗十二道,“上头下任务了。”   “什么?”荆轲十分兴奋跃跃欲试。   “你与月狐,火速前往秦国,将太子偷送回国。”   “为何?”这下他蒙了。   “傻小子,我们不要回太子,怎么敢放心开战?”高渐离敲了下荆轲的脑袋。   荆轲思索了片刻,非常认真的说:“可是我不认识太子。”   罗十二转身:“所以才让小高和你一起去啊,你们立刻启程,事情刻不容缓!”   “遵命!”两人齐声道。   待罗十二走后,荆轲便小心的问高渐离:“师叔,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提起太子,高渐离一脸赞赏:“知书达理,德才兼备,比他父王不知强几倍。”   荆轲最关心的可不是什么人品风度,他没头没脑地问:“那,他长得好看吗?”   “你小子这是怎么了,平日不见你问这种问题啊?”   “市井中人,经常谈论太子礼贤下士,人品绝佳,昊天大哥王灵风言,全国的女子,都做梦想着嫁给他呢!”   渐离忍俊:“你呀,八卦的要死,殿下的确是个美人,但他是比不上你师叔我的!”   荆轲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不过,朝野之中也有关于太子的奇怪传言,太子今年二十六岁,却从未娶妻生子,这太子府本来应该是美女如云,可连一个歌唱的歌姬都没有,他是有一准太子妃刘将军的女儿刘璃——与他指腹为婚——可他也是丝毫不上心,刘璃已经有二十岁了,可他还是没有举行婚典的意思。   “太子连年在外为人质,哪里顾得上这个?”渐离也听过这番言论,无非是别人认为太子有龙阳之好,不好女色,可他并不相信。   “可太子曾经留在燕国五年之久,那是他年仅二十,刘璃正值年华,他为何不娶?”荆轲不依不饶。   渐离摇头:“谁知道,你是不是也认为……”   荆轲也摇头:“我怎么敢大逆不道!”   “行了,小子,我们出发吧!快准备一辆马车还有钱财。”   荆轲:“……”   小如冲破穴道,秦王已经离开了半个时辰,他冲进姬丹寝室,如遭雷击——   他给他擦试了身体,换上了衣服,将还在昏睡的他抱到床上。   最后他捡起那缕头发,将它扔进了宫灯之中。   他闻到了烧焦的气味,内心的愤怒疯狂地燃烧着。   他注视着头发化为灰烬,愤怒也达到峰值,瞬间爆炸。   “嬴政,我不会饶了你!”他从柜子中取出来短刀。   他只身隐入夜色。   “来者何人?!”乘霄阁的侍卫挡住了小如的去路。   “太子情况有变,我来告知大王。”他不动声色。   侍卫知道大王与燕国太子交好,也没有阻拦。   小如单膝跪在秦王面前:“卑职拜见大王!”   “起来吧。”嬴政冷着个脸,“你要做什么?再骂寡人一顿!这次寡人不会饶了你的。”   小如抬首:“太子殿下命小如向你传一句话……”   秦王起身,走近小如:“哦,寡人,要亲自听他说。”   小如冷笑,飞快的抽出来袖中的短刀——   “可是你没有那个机会了暴君!”他一跃拿着刀直直的向他刺去。   小如武功了得,那刀极快,即便秦王一躲,也不免被刺中肩部。   “胆大包天!”秦王没有流露出一丝疼痛的神情,也不顾被深深刺入的短刀,直接摁住小如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   “啊!!!”他的手无力的搭了下来,整个人直接跪在地上。那腕骨已经被拧碎了!!   剧烈的疼痛让他差点昏死。   秦王镇定的拔出刀来,顿时流血不止:“来人,将刺客关入大牢,听候发落!”   次日清晨……   樊莺莺在园中伸着懒腰,有两个侍女从他身边急匆匆的走过。   “哎呀,昨夜有人行刺大王呢!”   “听说了!那人被大王直接拧断了右手呢!”   “是谁啊,这么大胆的!?”   “你这都不知道啊,就是燕国太子的近侍啊!好像叫小书……”   “哦哦哦!是小如,那个毛头小子!”   莺莺听闻立刻头昏脑胀,天旋地转,不顾着怀有身孕就跑过来:“什么人行刺大王!?”   她们见王后一脸焦急的模样,只以为她是担心大王的安危,怕她动了胎气,扶住她:“娘娘莫忧!大王无恙的!”   “谁刺杀他!?”她大声质问。   这两个侍女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娘娘如此惊慌焦躁,立刻回答:“是小如,那个来我们宫打过杂的小子……”   她们的话还没有说完,莺莺转身就跑。   “娘娘,小心身子啊!”后面的侍女也追了上去。   刑部。   秦王亲自审讯,用尽酷刑。   小如体无完肤,奄奄一息。   “是不是姬丹派你来刺杀寡人的!?”嬴政这句话问了一个晚上。   小如轻蔑一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殿下无关!你这暴君,我只是替天行道罢了!”   一块烙铁,不由分说的按在小如胸口上,嘶嘶地发出声响,血腥伴着烧糊的味道随着氤氲的热气,刺激着嬴政兴奋的神经。   “啊————”耳边是他撕心裂肺的嚎叫。   “还不说实话!”   “嬴政,你不过是想找个理由折磨我,你当我不知道吗!你把殿下都弄成那样了,月清,是不是也被你施与严刑呢?”他不在乎伤痛,笑着看着嬴政。   嬴政举起烙铁:“活腻了?寡人先烙了你这张嘴!”   “住手!”   一个嬴政非常熟悉的声音响起。   小如绑在刑柱上的身躯一震,先是惊讶,随后是担心:是莺莺!   她冲进监牢,身后跟着的不仅有之前的侍女还有路边见状帮忙的太监及守卫的狱卒。   “谁让她进来的?”嬴政冷这张脸问身边的狱卒。   那狱卒立刻跪在地上:“娘娘要来,小的们怎么敢拦着啊……”   “小如!”莺莺看到了身负重伤的小如,立刻过去抱住他,摸着他的脸,“你疼不疼,你疼不疼,你怎么这么傻……”   “娘娘,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小如低声道,眸子暗了不少。   嬴政看着两人许久,终于,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了歹毒的笑容:“原来是这样啊。”   身边所有人,立刻齐刷刷的跪下,大气不敢出。   莺莺终于意识到自己失了分寸,可为时已晚。   “你看上的,原来是他。”   莺莺感到自己在发抖,想说话辩驳,但无奈恐惧之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吓得立刻跪下。   “大王,娘娘没有看上我,是……是我……招惹娘娘的……”   莺莺抓住嬴政的衣角:“大王,一切错在臣妾,求求大王,饶小如一命吧!”   嬴政没有看她,朗声道:“燕国小如,刺杀国君,其罪当诛,勾引王后,碎尸万段!今日午时,车裂处死!至于樊莺莺,先□□在秀云宫,来日发落!”   莺莺双眼一黑,昏倒在地。   “哀家说你是疯了还是傻了,怎么会喜欢上那个胆大包天其心可诛的小如!?”太后闻风而来,把刚刚醒转的莺莺骂了个狗血淋头,“你是王后!你这是让我们王室的颜面何在?!”   “太后娘娘,王后她刚刚动了胎气,您就算不为她身子考虑,也要为怀中王子考虑啊……”可人跪下求情。   太后脸色更加阴沉:“那孩子,是谁的?”   莺莺抬头,泪如雨下:“娘娘,太医不是诊断了是六个月吗,小如是五个月前来的呀……”   太后忽然恍惚至极。   十九年前,吕不韦也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那时的赵蕊,亦是泪眼朦胧。   报应啊,造孽啊……   “表姑……您救救小如吧……”   太后叹了口气:“不是太后狠心,为了国家颜面,哀家不能救,也救不了啊!”她心疼的搂住了莺莺。   儿女情长,家国事大啊。   如今的莺莺,正是当年的她。   那她腹中的孩子,会不会成为如今的嬴政……   她不敢再想,细细想来,觉得十分恐怖……   “哀家会尽力保全你。”   莺莺在太后怀中啜泣着,不言片语。   午时已到。   日头正盛,刺得嬴政的眼睛有些睁不开,他坐在城墙的高台之上,高高在上的看着小如被押着走向刑场。   他不禁对小如的义无反顾升起了一丝惊叹:这真的是,弱燕的子民吗?   小如一身伤痕,但这没有影响到他坚定有力的脚步;他浑身被铁链束缚,但这没有影响到无所畏惧的神情。   场上的五匹黑马都被蒙上眼睛,不安的用马蹄踏着地面。   全场肃然。   小如的头,手,腿都被绳索牢牢拴在马拉的木车上。   嬴政看着日晷,准备发令。   “大王!!”莺莺此时,竟然从城门跑了进来,她抬头,无助的看着与她同床七年,却对她毫不关心的男人,哀求道:“大王,您饶了他吧!”   她跪在马车之前,声泪俱下。   官兵赶来,欲把王后拉出城外。   “停——”嬴政抬手,“既然你来了,那就请王后 ,欣赏这出好戏如何?”   莺莺悲恸:“大王!臣妾求您了,只要您可以放了他,臣妾做什么都可以!”   “行刑!”无情的男人一声令下。   马夫扬鞭,狠狠的抽着马匹。   马受到了鞭打,奋力的向四个方向拉扯缰绳。   顷刻之间,血,就布满了莺莺的眼眶。   “小如——”   她挣开了抓着她的侍卫,跑向那四分五裂的尸体。   秦王一直在笑,看着下面的乌烟瘴气,他大笑不止。   莺莺不哭了,她木木的盯着小如的尸身,双目却无法聚焦。   那个为她包扎伤口,给他做风筝的单纯少年,那个爱不言口,却偷偷看她的少年,那个会绣花,会玩蹴鞠,还会保护她,爱护她的少年,就在这五匹马的撕扯间,支离破碎。   他,本来是她深夜隆冬,好不容易透进来的一丝光亮。   她还没有来得及拥抱,还没有彻底感受到温暖,那丝光,就踪影不见了……   没有了他,她怎么敢继续面对严酷的惩罚,无尽的寂寞?   她拔下了发簪,狠狠向脖颈刺去——   “扑通——”一声   她就带着六个月大的胎儿,倒在刑场之上。   有人急忙上前,摸了摸脉搏,摇了摇头。   嬴政气得发抖。   他不是因为莺莺的背叛而生气,他是因为王后的背叛而勃然大怒。   他不容任何人挑衅他的权威,背叛他的威严。   灭了樊家……就是断了太后的左旁右臂。   他想起了之前的谈话,露出一丝笑意。   正合寡人心意。   “来人,传樊於期将军,至于王后,丢弃乱葬岗,史书除名,不留此妇!”   那就,一次解决干净! 第34章 定报此仇   大王,您真狠啊……   姬丹无力的倚在床头,看着华帐。   夺了月清,杀了小如……连结发之妻都这么不留情面……那您对我,真是太仁慈了啊,您抬举我了,留着我做什么,为何不给我痛快?   他惨然一笑,闭上眼。   “我要报仇。”   我要报仇!   我要让你血债血还!   我要回燕国,想方设法踏平秦国!   “咳咳!”他剧烈的咳嗽着,手掌中有了鲜红的血迹,“我要活下去……我不能死!”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明月当空,已是深夜。   可姬丹仍然难以入睡,辗转反侧,脑海中全是月清和小如的影像,还有自己被他压在身下的耻辱……   他们啊,都是十五六岁的孩子,尤其月清,虽然懂事,但非常单纯啊……   头疼欲裂,他吃力起身。   这时,两个黑影从窗外翻入。   “谁?”   两人一身软甲黑衣,脸上戴着遮住眼睛的面具。   其中一人从腰间拿出腰牌,小声说:“云燕十八骑月狐,参见太子殿下!”   “殿下,怎么了?”有宫人隔着门问。   “无事。”姬丹见来者是十八骑,“下去吧。”   荆轲终于见到了丹太子。   果真如别人所言,太子身材修长,容貌甚美。不过他正值风华年纪,却为何一幅憔悴病态的模样?荆轲的眼睛,牢牢地粘在他身上,再也移不开了。   这太子虽然没有师叔那倾倒众生的样貌,但好像有了一种与生俱来的吸引力,可以把人牢牢地吸引住,哪怕他身形消瘦,面色苍白。   一种让他渴望亲近的感觉,从心头升起。   “属下受燕王之命,迎接太子回国。”月狐单膝而跪,恭敬道。   姬丹难掩心头的狂喜:“这么说……你们是来救我的!?”   “是。”荆轲抢着回答,顺道单膝跪下,“属下定竭尽所能,护送殿下回宫!”   姬丹注视着这个戴着面具的男子,轻声问道:“你是……”   “属下是新任危燕。”   姬丹知道上任危燕在燕都保卫战中殒命。   姬丹问:“何时动身?”   “听后太子吩咐。”   “那,今晚。”姬丹面色恢复了平静,“现在就走。”   秦王盯着宫灯中跳跃的火苗,皱了皱眉头。   成悲成喜,成是成非,修因修果,天道而为。   他想起一虚为他与姬丹卜的一卦。   这一出出的荒唐,这一幕幕的闹剧,确实应了这玩味的谶语。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啊……   “大王,”昭德走上前,弯腰在他耳边道,“月清,自尽了。”   嬴政冷哼。   “以老奴之见,这月清,并不是什么卧底。”   “那会是谁,难道会是你吗?”嬴政没有看他,声音冷冷的。   “今日,老奴来告诉的三件事。”   “何事?”   “其一,走漏风声的不是月清,是老奴。”   嬴政的脸瞬间煞白。   “你说什么!?”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燕损二十城,半数归秦,联盟赵国,断了其他国合纵的妄念,这对秦国的好处,大大超于与燕结盟;加之燕受损,赵疲敝,大王平定天下将更加易如反掌。老奴不是太后的人,但老奴所为,全是为了大秦!而且,老奴不希望,大王您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了天下,放弃了百年的基业!”昭德跪下,字字恳切。   嬴政抽出剑,指着昭德的脖子,怒问:“为什么你也要背叛寡人!”   “其二,嫪毐与婴孩已经抓获,关押大牢,等候发落。”   “你……”嬴政的手在颤抖。   “奴才永远忠于大王,自是要为大王扫除一切障碍,如此,您可以夺回兵权了。”   “其三,凌云阁有人来报,被老奴拦下,丹太子,跑了。”   “你竟然拖了这么久,真是煞费苦心……”嬴政的剑已经划破了昭德的皮肤。   “来人,快带精兵,追捕燕国太子,务必活捉!”秦王吼完,继续怒视昭德,“哪怕你已经抓到嫪毐,寡人还是不会饶了你!”   “奴才当然知道大王的脾气,要杀要剐,奴才没有任何怨言。”   嬴政看着昭德,咬住了牙根。   这还是那个把他从小看到大的昭德吗?这还是那个和蔼的老爷爷昭德吗?这还是那个忠心不二的昭德吗?   他从未想过,背叛他,出卖他,断送他与姬丹的,会是昭德,他宁愿相信是自己亲口告诉太后的。   你们一个个,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秦国,可是呢,你们从来没有想过寡人!   嬴政最恨被人背叛。   哪怕这个人是昭德!   他手腕一转,那剑,就割破了昭德的喉管。   昭德微微一笑,随即倒地。   这才是真正的大王。   先王,奴才答应你的事做到了。   此生此世,忠于秦王,忠于大秦。   嬴政松了手,剑应声而落。   “来人,寡人要去刑部。”   “娘娘,”绿润跪在地上,惊恐万分,“燕国太子跑了,嫪大人,也被抓回来了……昭德……也被大王杀了。”   太后却神色平静:“政儿厉害了,连昭德也下手……这跟异人不像,倒跟应侯,有了几分相似……”   绿润更加惊恐:“娘娘,咱们这是完了!”   太后俯下身子,握住了绿润的手:“他终于变成了我们想让他变成的样子,所以我们也要失去我们喜欢的东西……”   绿润看着她,似懂非懂的点头。   “哀家不怕。”   “娘娘不怕,奴婢有什么怕的!”   不韦啊,你的愿望实现了,这样的嬴政,不仅不会让你失望,更不会让异人失望。   那么,现在,哀家应该是来还账了。   哀家,在九重宫开始了悲剧的一生,就应该在那里结束。   什么权力,什么复仇,都不再重要了。   如果你想要一个铁血的君王,你是不可能从他那里分到你渴望的权倾天下,更不可能报复他。   “我们,去九重宫。”   她终是迷茫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了。她想报仇,她要权利……她也想要这么一个无情的足以称霸天下的王。   可她呢,就是没想过要这个儿子。   她的心有些痛。   是啊,这个孩子是她换胎十月,奶水哺育而来的啊。她近二十年的年华,全部给了这个她不喜欢的孩子,可她是真的不喜欢他吗?只因为他的父亲是异人,他逼死了吕不韦?   她如梦初醒。   人非草木,可惜,太晚了。她就是这么一个不称职的母亲,可这样的她,确实养育了这千古一帝,前无古人的帝皇。   “我们就这么跑?”姬丹坐在奔驰的车里,“他们肯定已经发现了。”   荆轲在车外喊:“殿下放心,他们追不上,等我们出了赵国国境,就有我们的人保护了。”   可现在连秦国的国境都没有出……   姬丹掀开车帘:“这个速度太慢了,我也骑马!”   月狐摇头:“殿下,您有腰伤,不能骑马。”   “阁下为何知道我有伤……”他惊异。   月狐平静的说:“在下略懂医术,您的伤从表面都可以看出,想必十分严重。”   “让危燕带我,我们才能逃的更快!”姬丹决然到,“要是我们被抓住,就大事不好了。”   月狐沉默了,久久才言:“危燕,你一定要保护好太子,小心他的腰……”   “放心。”荆轲一笑。   荆轲一只手搂着太子,一只手握着缰绳,骑着马在月色中狂奔。   太子的体温从指尖传来,太子的秀发拂过他的耳边。   他一下子脸红了,心“砰砰”直跳。   太子的背贴着荆轲的前胸,自然是感觉到了不同于马背上的颠簸。   他柔声问:“你的心,怎么跳的这么快?”   荆轲更慌了:“是路途崎岖,不是心跳。”   “是吗?”太子抱歉一笑,不再言语。   月狐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危燕,于是不再理他。   从刚才见太子开始,这小子就不对劲……月狐心中有些不满,他从来没见这小子对自己这个美人这么在意过。   冷冰冰的面具之下,是月狐复杂的神情。   冷冰冰的面具之下,是危燕烧红的脸颊。   太阳升起来了,疲倦不堪的太子在危燕怀里沉沉睡去。说来奇怪,哪怕是和嬴政,他也没有睡的如此之安稳。   晨光打在他的脸上,他的睡颜安静又美好。   荆轲看着他,竟然入了迷。   “前面是树!”月狐提醒。   危燕猛然回神,赶紧躲开了   月狐无言以对。   前方,快到了秦国的边境。   这只奄奄一息的大雁,即将还巢。   他要重生,不再是过去的自己。 第35章 无端恐惧   “你小子,见到太子后,魂都丢了。”月狐打趣道,“依师叔之见,有龙阳之好的是你吧!”   荆轲摇摇头,将视线从太子身上移开:“师叔说笑了,我只是觉得太子果然想你们所说的那样是人中龙凤。”   “外貌?”   “不止。”荆轲一笑。   那双眼睛浸着喜悦,痴迷又陶醉。这个眼神,高渐离之前只在李连雪的眼中见到过。   论外貌,太子自然比渐离略逊一筹,论才华,太子应该也比不上渐离琴棋书画医样样精通。可这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就是对太子产生了特殊的亲近之感,好感远胜于他的师叔高渐离。   “不知道这小子怎么了。”月狐嘀咕了一句。   不过荆轲他……确实是自己的知己好友啊……他想起了之前与他的谈话。   “你说,那时李连雪要是把实情如实相告,我会怎么办?”   荆轲看了看他:“我觉得,那时,只要他愿意,你哪怕是会蛊毒发作而死,也会和他一起浪迹天涯。”   渐离意外的问:“为何你知道?”   “因为,虽然师叔你表面玩世不恭的……但,和我很像的。”荆轲有些脸红,“其实,我们都是厌倦杀戮的人,可惜我们没有归宿,只能去为天下之人争出个出路来……我们也很自私的,如果我们有了所爱之人……”   “没想到,你还挺了解我……”渐离笑笑。   荆轲默了片刻,小声叹道:“命运捉弄。”   “天意冥冥。”   荆轲虽然有些好大喜功,想出人头地,但他也是希望可以平静的生活……只可惜,在这乱世,只有死亡,才是平静的。   “到赵国了。”危燕勒马,“你说,秦会不会让赵国追捕我们?”   “喊师叔。”月狐气定神闲,“小子,怕了?”   “怎么可能。”荆轲摇头。   “赵要是帮秦……也不可能!”月狐抱起了太子,“因为,带走太子的,还有月狐我啊!”   自恋。荆轲无语。   但月狐的实力的确不可小觑。   月狐在十八骑中排行第四,但他的实力仅在老大苍龙之下。可是他性情古怪,一定选择了月狐这个位置。   “因为名字好听啊。”这解释也是清奇了……   “我们打扮也太显眼了,加上个太子,不是更容易暴露吗?”   “所以我们才走郊区山路,既快又安全。”月狐道。   “可太子殿下怎么经得住这山野跋涉?”荆轲面色担心。   姬丹忽然睁开眼睛:“我没事,只要可以尽快回国,我怎么都好。”   姬丹眼中,一脸坚定。   坚定之后,是渴望复仇的怒火。   燕国,我要回来了。   太子姬丹,要回来了……   “母后等了很久了吧。”嬴政从刑部回来,手中还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孩。   太后见了孩子,叹了口气:“嫪毐他……”   “已被寡人授予了灌肠之刑。”嬴政笑笑,“念在他与太后娘娘多年的耳鬓厮磨,寡人没有让他死的太痛苦。”   太后沉默了片刻:“那着孩子……”   嬴政将食指放在唇间,冷笑着:“母后,还请小声些,寡人好容易才哄他入睡。”   太后猛然跪在他面前,她哀求着:“大王,求您放了珍儿吧……”   “母子情深,好一个母子情深啊……”嬴政的笑冷冷的,“若太后您当年也这么对寡人,寡人定不忍心会对自己的弟弟下手。”   太后声音凄厉:“那大王怎么才敢放了他!他是你的弟弟!”   婴孩受了惊吓,开始咿咿呀呀的哭了起来。   嬴政责怪的看了太后一眼,又轻轻摇着婴孩,哄他入睡。   他的样子温柔极了,像极了一个哄着孩子入睡的慈祥母亲。   太后拿出了兵符:”大王,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嬴政的双眸中射出了怒火,可他却冷静的说:“你现在,还敢和寡人做交易?”   太后握住兵符,强装镇定:“哀家现在就可以召集兵马,踏平燕国!你以为是谁?没有兵符,你连禁军都调不了,不过是个空王!”   “寡人现在就可以要你的命!”   婴孩“哇——”的一声就哭了。   “来人!”太后大喊,举着兵符,“把嬴政给我围起来!”   禁军进来了,见了太后大王,却没有一个敢动的。   太后虽然有了兵符,但大王的威严就摆在那里,他平日心狠手辣,若来日得了权,还不是自己倒霉?但她是大王的母亲,还有兵符,自己也是很难自保……   一时之间,士兵竟然呆住,进退两难。   嬴政见了这情形,也知道这就是两人一决胜负的时候,笑了:“这样僵持不是办法,寡人从了你。”他伸出手:“兵符。”   “先把珍儿给哀家!并且承诺永远不会伤害他!”   嬴政摇摇头:“您拿姬丹要挟寡人时,寡人可把兵符先给你了。寡人说到做到,太后放心,血浓于水,珍儿可是寡人的弟弟。”   太后绝望了,兵符是她唯一的筹码,她一旦失去这个保命符,自己与珍儿的未来就难以捉摸了……可若是不交,珍儿必死无疑。   她想了想,决定信他最后一次。   她不得不相信他……   她颤抖着交上兵符——   嬴政把兵符重新挂回腰间,看看珍儿,又看看太后。   他伸出手,将那啼哭的婴孩狠狠的摔在宫柱之上——   婴儿的啼哭瞬间止住。   “珍儿!!”太后疯了一般的扑了上去,抱住了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婴孩,“珍儿!”   宫柱上的血,触目惊心的顺着柱子流了下来。   “你还我珍儿!”她抓着嬴政的衣角,“你个混蛋!”   “来人,”嬴政面不改色,“送太后回宫。从此,为了太后的安全,凤鸾宫外把守重兵,任何人不允许随便出入!”   他扬长而去。   您不把寡人当成儿子,寡人何必把他当成弟弟!   嗯,这很公平。   您这么狠,您儿子定不差……您何必怪寡人狠心……   赵燕国境交界处。   在多名戍守边疆的士兵之中,有一位红衣女子骑着马,注视着前方。。   随着月狐危燕的前行,那女子的五官也愈发清晰。   圆圆的脸蛋,细细的眉,脉脉含情的细长眸仁,极为白皙的皮肤,随风拂动的如云乌丝……   姬丹眯起了眼睛:“是她?”   “丹哥!”女子举起右臂兴奋的喊着,迫不及待的跳下了马。   刘璃?   那个一向举止端庄的姑娘,竟然策马来到边外,见到姬丹兴奋的忘了应该有的礼仪风度。   而姬丹,见了她并没有这么兴奋。   毫无疑问,刘璃是爱他的,而且他们也是有婚约在身的。   这么一个貌美温和的女子,已经蹉跎了最适合结婚的年纪,浪费了自己最好的年华。   他感到很累。但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娶她。她是护国大将军的女儿,娶了她,就完全笼络了这位将军的心,哪怕自己还不是王,也有了一定的军事力量……   是时候了。   姬丹下了马:“阿璃。”。   刘璃看着他,眼泪都快流了出来:“丹哥,阿璃很想你……”   姬丹一下子把他搂到了怀里:“我回来了。”   “你还会走吗?”刘璃有些受宠若惊,声音都十分的细小。   “不会了,再也不走了。”姬丹摸着她的头,“阿璃如今老大不小了,是该嫁人了。”   “丹……?”   姬丹浅笑,撩动人心:“阿璃,可否愿意嫁给我?”   刘璃惊讶的看着姬丹,仿佛不认识他了。她素日与他相处时,他从未提及此事,她是个十分敏感的的女孩,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并不爱她。可这次,他为何一回来就提娶亲之事?   难道以前的怀疑都是错觉?   刘璃不再想那么多,她不想再多愁善感,她眸子中带了点点泪光:“真的?”   “当然是真的,傻丫头,这是喜事,哭什么?”   刘璃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泪水打湿了他的前襟……   月狐看了看危燕。   危燕感觉到他不怀好意的目光,小声道:“想什么呢!”   月狐耸了耸肩:“我什么都没有说,是你小子心里有鬼。”   荆轲没搭理他。   他看了一会儿,又拉着渐离:“他们真的很般配。”   渐离没搭理他。   久久,月狐才说:“我们该走了。”   荆轲上马,在拉起缰绳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姬丹,眼中竟然有了一丝留恋之情。姬丹的目光正好碰上他:“两位是要走了吗?”   荆轲道:“属下该回去复命了,望太子珍重,告辞——驾——”   很快,两个人就出了姬丹的视线。   十八骑果然神通广大,名不虚传……姬丹注视着两人消失的地方,笑了。   不过那个危燕……到很有意思……   他的眼睛是那么的清澈,在他们对视的那一刻,姬丹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危燕……   他在心中默默念起了那个代号。   旧任危燕救过燕国一次,新任危燕救了太子一次。   他有种预感,在他接下来为数不多的那几年中,他一定会与那个危燕,藕断丝连,纠缠不清。他开始恐惧,没有理由的恐惧。他感觉命运像一只无情的手,时时左右着他的命运。   “丹哥。”刘璃仰头问他,“你怎么了?”   “无事。”他冲她疲惫一笑,“有些累了罢了。”   刘璃这才细细的凝望着他,他瘦了,她隔着厚厚的冬衣仍然可以摸得到他的骨头,他憔悴了,脸色更加苍白,乌黑的头发上也有了几丝白发!   她神色惊恐:“丹哥,你有白发了……”待她再看,她更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右耳偏上的地方,有一块刚刚结痂的伤疤,那疤上已经没有了头发,光秃秃的只有凝固的鲜血……   她的双唇在抖:“这是……”   “这么明显吗?”他已经极力用头发掩盖了,他轻描淡写道。   “在秦国,到底发现了什么?”她问。   “阿璃,我们回都成吧?我累了。”姬丹摇摇头,轻轻把她从怀中推开。   丹哥……   她迷惑的看着姬丹瘦削的背影。   他上了马车,无力地坐了上去。   “咳咳——”他开始咳嗽。   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刘璃也上了车,她柔声问:“你怎么了,丹哥?”   “求你,别再问了。”姬丹低下头。   刘璃的泪止不住了。   “傻丫头,怎么又哭了?”他笑笑,目光中蓄满了温柔。   “你受苦了。”她的声音带了哭腔,然后,他再也不会说不出一个字。   姬丹再次把她拥入怀里:“都过去了,阿璃,别哭了。”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冷酷愤怒的神情。   因为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个人的身影。   那个侮辱他伤害他让他一无所有的人。   报仇!   他放开她:“阿璃,我想静静。”   他闭上眼,向后倚在座椅上,声音冷静的可怕。   她好像不认识他了,她隐隐感觉到,丹哥,不是以前的姬丹了。   一丝恐惧漫上心头。   无端的恐惧…… 第36章 风暴前奏   “大王,燕太子……已经回到燕……燕国……”来报的士兵连话都说不利索。   嬴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参与追捕的共有多少人?”   “一千……五……五百人。”   “主事者处死,其余发配边疆。”嬴政不急不缓道,“至于你,你可以滚了。”   姬丹,天涯海角,你逃不了。   因为这天下,终究是我大秦的。   你永远,离不开我。   “朱雀秦舞阳逃出赵国了?”   “有人发现吗?”   罗十二对着王灵风。   “无人发现。”王灵风道,“他现在已经成功进入秦国。”   罗十二问:“这次没有易容吧?”   “秦王一向狡诈多端,所以属下让他以真面目示人。他杀死了新进宫参加选拔的一个侍卫,顶替了他的身份。”王灵风回答。   他点点头,昊天王灵风一向沉稳冷静,办事妥当,只是太过拘谨:“灵风,你何必以‘属下’相称,大家都是一家人,其他人都是很放松的。”   “别人是别人,属下是属下。”灵风礼貌的一笑。   他叹了口气:“你还是在因为苍龙之死怪我。”   “属下不敢。”   灵风回答的甚是礼貌。   “我现在是昊天,十八骑副统,你得听我命令!”   王灵风仍然记得那一天,他准备去求援旧任苍龙时罗十二朝他怒吼。如今罗十二已经成了统领,那么他更应该以“属下”自居了吗?他在心中冷冷一笑。   罗十二摇头:“那日司隐是必死无疑,你去了不过是徒增伤亡。”他说完便走了。   灵风一人楞楞地站了半天,终是咬着牙,一拳打到旁边的铁柱上。手骨剧痛……立刻就张起了大片的淤青。   铁柱之上,竟然也有了几个带血的印痕。   “司隐……是灵风无能,救不了你……”   “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能释然吗?”葬拄着拐杖走了进来,竟然没有了以往的戏谑。   他不言。   “你不能怪老大,他那么爱月儿姐,不也是没有救她吗?”葬笑笑,“老大他,是个重大局的人。”   “可月儿救了你的命。”灵风声音冰冷。   “她用生命救我,因为我是军师。她爱老大,但她更爱十八骑,更爱燕国。为了燕国,她与老大天人永隔。灵风,你难道还不如一个女子胸怀天下。你只在乎那点私情?”   葬面无表情。   “别说了。”罗十二从门口进来,无奈叹道。   他拍了拍他的肩:“灵风,别怪葬,他没有嘲讽你的意思。”   他还是一言不发。   罗十二松了手:“司隐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你这么痛苦,他怎么会安息?别辜负了他对你的深情厚意。”   他又一次抿住了下唇。   秦王细细的打量着这个新来的侍卫。   此人细皮嫩肉身材纤细,个子比一般的侍卫矮小一点,一双狭长迷人的眼睛,高挺俏皮的鼻子,尖尖的下巴,小小的脸,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小姑娘。   可他,就是新来的侍卫。   “你叫什么?”   “回大王,”声音也是尖尖细细,婉转动听,“属下姓杨,名小五。”   “抬头看着寡人。”   杨小五抬头,终于好好看清了那号称天下之王的眉眼,他的心中猛然一缩。   面前的男子英气十足,龙章凤姿,眉目五官带了浑然天成的威严,果然如旁人所言——有天子帝王之相。   “他来自何处?”嬴政转头看着内务信任的总管赵高。   “回大王,”赵高恭敬的回答,“小五他是别城没落商人的独子,父母双亡,便进宫谋生。”   “身手如何?”   “十分了得。”赵高交口称赞。   嬴政看着杨小五,他一向谨慎,对谁都生出一丝多疑。   他飞快出剑,小五见势立刻躲避。   “寡人来会会你。”   几招下来,小五渐渐处于劣势——他本来武功就不如秦王,何况他现在怎么敢与大王真动手。   嬴政点到为止:“你不错。以后是寡人的贴身侍卫。”   小五心头大喜:“多谢大王提拔。”   但他心头难免忐忑,毕竟伴君如伴虎……慌乱中,他想起了他的话:随机应变。   说得轻巧……   她的美貌,清纯不妖娆,他的双目迷离却不清澈……是敌是我?还是要寡人会会他吧……   “大王!大王!”一个宦官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何事?”秦王问,眸中沾了丝怒意,他一向不喜欢慌慌张张。   见了大王有怒火,这宦官立刻放缓了语速,但声音还是在抖:“樊将军他……他越狱了!”   秦王脸色一沉:“好个樊於期……”   寡人倒要看看你可以闹到什么时候……不愧是樊莺莺的哥哥,太后的表侄,真是一个比一个能闹腾。   “重金悬赏他的脑袋,看他可以逍遥几时。”   杨小五见此秦王一脸阴险的笑容,不自觉汗毛倒竖。   在经历差点被灭国的灾难后,垂垂可危的燕国似乎焕发了生机虽然人们不敢确定这是真的即将崛起还只是回光返照。姬丹一向以礼贤下士闻名遐迩,如今更是求贤若渴,希望可以光复燕国。   秦国收回了助赵的精兵,又挖走了赵国的十座池城,虽然给赵国施了压,但是并没有动燕国,这倒是很稀奇。   此时,加上太子姬丹即将要与将军之女琉璃大婚,整个燕国,增添了几分喜气洋洋。   即将成为新郎官的姬丹却是眉头紧锁。   全国正在蚕食他国的土地。   他知道,嬴政想让他恐惧,让他一点点的绝望,让他一点点崩溃……   不行,我不能让他得逞。   如果可以报仇,我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绛玉啊,”渐离抚弄着他的琴,信手弹音鸣奏,“那太子殿下,似乎对荆轲那小子十分看重。”   绛玉正在泡茶,听到这话,手虽然没有停下,但也不自觉放慢了动作,可还是一言不发。   他停了下来,缓缓道:“我曾经为他卜过一卦,卦云:命有贵人,旦荣夕危;卦象:死卦。”   “主上,事在人为,何必过分信这东西。”她安慰道,将茶奉给渐离。   他苦笑:“可惜这人生,本来就是听天由命。”   “荆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定可以长寿永康。”   渐离将手放在绛玉瘦小的肩膀上:“小柯他,是我想用命来守护的人,我真怕他有什么差池。”   “为什么?”她情不自禁的问道。   “他是师兄托付给我的人,”他顿了顿,“也是这世上,唯一可以理解我的人。”   “师叔,我们是一样的人,都希望在乱世之中有个归宿。”   他比连雪还要理解我。   高渐离对上绛玉无悲无喜的双眸:“抱歉,我说了这么奇怪的话。”   绛玉歪着头想了想:“是有一点,绛玉告退。”   她退出了房门。   主上,了解您的,何止他一人?您,忘了绛玉么?她心头泛起苦涩。他了解您,我也了解您,可您上心的,只有他罢了。   若您拼死守护他,视他为自己的生命,那么,他亦是我的生命。   他值得我用生命去守护,正如守护主上您一样。   “危燕,你有新任务。”罗十二推开了大厅的门,“作为太子的贴身侍卫,保护他。”   荆轲心中,涌出一股股小小的惊喜。   “但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你的真实面目。”   “是。”   “记住,从现在起,你要把太子命看的比你还重要,保护他,为他生,为他死。”   “定不辱命!”   你说,这宿命,会改变吗?   明明知道无处可逃,却还是飞蛾扑火的愿意放手一搏。   “你明白了吗?”   一虚问眼前的男子。   “那你还会追逐吗?”   他在等那人的回答。   你终究会明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意,此篇有结局伏笔!双结局的一幕! 第37章 番外:燕云十八骑   这是天下最可怕的骑兵部队。   这最弱的国家,却有着让天下人都敬畏三分的部队。   太阳升起,一缕晨光从窗帘的缝隙中射入。   王灵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身旁的男子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男子已过四十,但身材仍然高大挺拔,精致英俊的五官也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   “灵风,醒了?”男子的声音洋溢着宠溺和温柔。   此时的王灵风年及弱冠,正值风华的年纪,虽然没有高渐离那般动人俊美的外貌,但却有说不出的干净和清秀。   “司隐,你起了多久?”灵风揉着眼睛问。   “半个时辰前。”他就这么坐着,盯着灵风整整半个时辰,他不知道还能这么看灵风多久。   灵风见他眼中还有忧虑,问:“你……还在担心前线的事情?”   “若一个月后战事还是没有转机,只有我们披甲上阵了,十八骑成立百余年,何时用我们上战场?我怕这燕国……气数已尽了。”   灵风钻入他怀里:“不会的,大燕千秋万载,繁荣昌盛。”   司隐笑笑,低头亲着他的额头。   “砰——”这门毫不客气的开了,渐离大摇大摆地进来了,“老大,老三,吃饭了!”   他这时看见了正在温存的两人,立刻捂住眼:“哎呦对不住了!”边喊边打开指缝偷看两人的窘态。十八骑不准私自与外人谈婚论嫁,也不允许浓情蜜意别有私情,然后他们就内部勾搭到了一起!!还是两个爷们……   “你故意的吧!”灵风披了件外衣从司隐怀中钻出来,“你明明知道我和老大在……”   “在什么?”渐离玩味一笑,“我呢,不过在喊你们吃饭而已!”   灵风瞪着他但也不敢再说一句话。   “有对象了不起啊!”渐离勾着灵风的下巴,“将士们军前死战,你们呢?花前月下!”   司隐知道月狐一向嬉皮笑脸,当然知道他只是说说而已,但还是无奈一笑:“老四教训的是。”   灵风小心眼,他打开了月狐的手:“你不也是常常在外面面鬼混,和不三不四的女人寻欢作乐!那还是外面的女人呢!”   渐离早就料到他会反击,早准备好了说辞:“我之所以不当鬼宿,就是因为月狐的任务是观察外部动向可以在外四处行动的,我和那些人混,还不是为了得到更多消息嘛!”   月狐,十八骑专职打探各路消息,隐藏身份混迹于肆市,算是十八骑中最自由的人了,可以常年在外居住,甚至结交一些奇人异士,上推荐给相国,下还可以为十八骑拉人。在外面的拉拢志士能人打探小道消息,也让他更人情世故,圆滑诡辩。   “灵风,你还是我在外面拉到的人呢,别忘恩负义!”他得瑟着,“还有,你收敛点,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和老大在一起了啊!你看看老二和月儿姐,多低调!”   他待会还要回到外面的居所找人喝酒呢,不想再和灵风这家伙闹了。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罗十二搂着柳月儿进来了:“怎么这么吵啊?”   渐离无语。   “八成月狐那小子又在气灵风了。”月儿虽然粉黛不施但仍然瑰姿艳逸美艳的不可方物,她浅浅一笑,明媚极了,“走了,别搅这浑水~”她向罗十二撒着娇,笑吟吟的拖走了他。   渐离一言不发,司隐躲在被子中,心想这帮人为什么不敲门就进来……   “我恨你们这些有了姘头的!”渐离气呼呼的夺门而出。   “切,嫉妒!”灵风发出了一声缠绵的不屑声,然后又钻进老大的被子中,“是不是?”   司隐搂着他:“虽然他是在开玩笑,可他说的也对啊。”   “我们的确在花前月下,因为我们过得刀头舔血的生活。若此时不欢乐,来日情形如何,都难以估量。”灵风撇嘴。   司隐看着他,笑了:“我不要和你分开,什么都不会把我们分开!”   灵风眸中华光流转,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这时,门外又有人闯了进来。   “老大!!”来者是双奎李宇昂,见了两人,脸立刻一转,“老大……”   “什么事?”李宇昂做事一向沉稳,此时却破门而入定有大事发生,司隐虽然情羞,但还是保持着温和问他。   “张平张原两兄弟已经来了,十八骑全体人员已经齐了!”他侧着脸回答。   “太好了!”司隐拉着灵风就要出门。   “老大!”李宇昂喊住他。   “怎么。”司隐不解。   “你一件衣服也没有穿!”李宇昂王灵风齐声喊道。   “……”   渐离走到正在喝闷酒的罗十二旁边:“自从那一战后,十八骑已经不是原来的十八骑了。”   他越喝却越清醒,没有半点醉意:“人都死了一小半了,现在还没有凑齐十八人。”   他盯着手中的酒杯:“就算齐了,也不再是原来的兄弟们了。”   渐离问:“罗老大,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   “让月儿姐和葬同组行动?”   他摇头:“当然不……因为那最关键的一战,是我们赢了。”他出神的盯着前方。   渐离低下头,回忆又飘向远方——   在他们上战场前夕,司隐的目光是那么坚毅,那么深情……   “你们有没有信心战胜敌人!?”   “有!!”   “你们有没有决心保卫燕国!?”   “有!!”   渐离还记得那排山倒海般的豪言壮语。   “那,我们全部活着回来好不好!!?”   司隐双目赤红,嘶吼过度的嗓音带了哭腔。   司隐哭了。   有一年他身中剧毒危在旦夕,他没有哭;有一年王灵风身受重伤,他没有哭;有一年国相去世,他没有哭……   这个流血不流泪,傲骨铮铮的铁血男子竟然流泪了……   高渐离记得,那天在场的人都哭了。   都是朝不虑夕的死士,那时却热泪盈眶,眼圈潮红。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们要做一起杀敌一起保卫国家搭档到白头的兄弟。   “可是世事,就是这么无常。”渐离苦笑,“我们,终究躲不过这命运……”   他让大家发誓活着回来,可他自己都没有回来……   “司隐他,是我最敬佩人。”罗十二道,“可是,我没有救他。”   我根本救不了他,我只有保证伤亡最小,才能让战事多了分转机。   “灵风他恨我……这才正常。”   “但是葬他没有恨你啊。”   苦苦思恋月儿的葬啊……但是,他恨他自己啊……罗十二抱住头。   那天司隐只身一人冲锋陷阵,被数百赵军包围。   他已经是身负重伤了,他的队友孛罗早已身中数箭而亡。   那时王灵风就和罗十二一组行动,灵风是发了疯的要去救司隐。   “你不能去!你根本救不了他!”罗十二喊住他。   赵军正在攻城,罗十二拼了命的守城:“你要是走了,城势必会破!”   灵风在崩溃边缘:“司隐要死了啊!!”   “这是命令!我是副统,你必须听我的!”罗十二砍掉几条敌军的绳索,“放箭!灵风,指挥部阵!”   王灵风虽然内心焦急,但他对命令从来都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他含着泪,完成了最重要的一次守城计划。   当那场旷日持久的战役平息时,他们才找到了司隐的尸体,他不知中了多少箭,不知挨了多少刀,其中一刀,还砍碎了他脸上的面具。   原来如神一般的老大是会死的……还死的这么惨烈……   灵风没有任何理由恨罗十二,这场决定燕国生死存亡的战争可以赢,这几乎全是罗十二的功劳,可他心中还是恨他。   他就是恨他。   可罗十二,他比灵风还要难过啊。   司隐把柳月儿和葬分在一组,他知道后,向她嘱咐道:“月儿,一定要护着葬,拼死也要护着葬!”   藏是整个行动的军师,最厉害的智囊。   他叮嘱了她千万遍。   她答应了他千万遍。   她没有任何不满,无私和大局为重,是她最欣赏这个男人的地方。   可是啊,月儿真的死了,为了葬死了。   那把砍向葬的刀,把柳月儿劈成了两半。这么美的人,死得比谁都要惨……   罗十二记得,当初柳月儿来应征十八骑那自信的神情,无惧别人嘲笑的满满坚毅……她是一个容貌与智勇成正比的女子。   要是自己没有叮嘱过她,她还会死吗?他想过千千万万遍,他一直都知道答案,无论如何,她都会挺身而出。   因为,这是他爱的女人。   可这也没有减轻他的内疚,他的痛苦。   灵风的误解,葬对自己失去了信心,那一战,十八骑已经貌合神离,溃不成军了。   渐离知道他的困惑:“老大,你要对我们有信心啊,我们可是十八骑啊。”他笑的意气风发。   但是,我不是司隐……   “找齐残损的成员,这副重担,就交给你了。”他向渐离挤出了微笑。   “包在月狐身上!”渐离抱拳。   都说英雄气短,国难当头定忠义。   谁道儿女情长,太平飘摇须豪狂。   因为,我们是,燕云十八骑! 第38章 承欢之夜   姬丹要成亲了。   这个在天下人看来不好女色的太子竟然要成亲了,这个消息火速从燕国传到赵国传到天下。   燕王姬喜很纳闷,自己儿子成个亲怎么大家反应太激烈了吧。   就连世仇的赵国都派人送了份贺礼,当然,燕王看都不看就派人扔掉了。不过,更激动的是女人们啊。   几乎是全天下的女人都知道燕太子何等才情相貌,都眼红嫉妒着那个新娘。   就连秦宫的妃子们都在暗中议论此事,沸沸扬扬的。   这最激动的就是秦王嬴政了。   自从他得知这个消息后,每天都坐立不安,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左右皆不知他有什么怒火,天天提心吊胆的生怕这祖宗一个不开心就杀他全家……   他竟然是要成亲!!和一个女人成亲!!嬴政这才明白了,姬丹不是小打小闹的和他闹矛盾了,他是真的……真的彻底放弃自己了吗?   如果现在,他还他城池,他还会原谅自己吗?   嬴政知道了答案,他有的只是部分赵国的城,再者,傻子才会在给他一次机会啊……姬丹上一次被伤的还浅吗……   寡人该怎么办,才能让你回来?   嬴政的头越想越痛,真是奇哉怪也,这世上最强大的帝王也会遇上让他头疼的事情。   他现在好想找个人下棋,可是……姬丹不在了,昭德也不在了……他以为他已经赢了太后,现在才发现,他输的一无所有了,最在乎他的人,最爱他的人,最懂他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个他最爱的人,为他可以放弃一切的人,已经恨毒了他,离开了他。   姬丹,寡人……是真心待你的。你为何就不明白?   “小五,”嬴政的声音明显带了烦躁之意,“会下棋吗?”   杨小五老老实实的回答:“不会的,大王。”   “过来,寡人教你。”他招了招手,心中仍然心烦意乱。他期望着他可以忘记他,无论通过什么事情。   他心里好像更烦了。   燕国,蓟都,太子府。   姬丹感觉很奇怪,国相大人竟然会登门拜访这个日理万机的老者,怎么还会有功夫来找这个逃回来的太子?国相一进入会客厅,姬丹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转移到了他身旁的面具人身上。   这个身形……   “危燕?”姬丹不禁喊出了他的代号。   “殿下好记性。”国相弯腰恭敬的回答,“从此,这个人可以护你周全。”   国相因为要事在身,寒暄了几句就走了。   他老人家来一趟就是为了这个?还是因为,他是十八骑负责人,这是不得已的事务?不过,要是可以掌管十八骑……这会是拥有多么大的权力啊,姬丹暗暗感叹。   “在下,危燕,以后殿下的安全,就交给属下了。”危燕感觉被忽视了好久,终于逮到一个机会在这位自己十分有好感的人面前说说话了。   姬丹看出来他是有几分羞涩:“你保护我?”   “我保护你。”他的语气带了几分坚定。   姬丹看着他,觉得暂时没有什么需要交代,就想挥挥手让他下去。   这时他开口了:“殿下,属下还有几句话想说。”   姬丹微笑的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太子殿下,您是不是应该找个大夫?您的身体似乎状况不佳。”他记得月狐说他面有病态。   姬丹摇首:“我不需要什么大夫,我身体很好。”   危燕低下头:“是属下冒昧,告退。”   然后他转身飞身而去,不知所踪。   十八骑果然人才辈出啊……姬丹感概,要是,这帮人,可以为我所用,该是多好……他又想起来危燕刚才的话,冷笑一声。   我如今没有几年可活,一身伤病,你现在,是不是开心了。   嬴政,你欠我的,我一定要还回来!   他不知这副残躯病体可以撑到几时……   “殿下,有门客求见。”一个小侍仆跑进来。   “快请。”   那人进来了。   姬丹是认识他的,他记得,那天嬴政设宴接风时,那个男人就坐在左方第二位。他还记得,自己被嬴政囚禁时,就是他率众人进言上奏救自己出来的……   “樊将军?”   但是,此时的他,已经不再如以往的意气风发,他现在神色凝重,面容消瘦,完全没有了之前鲜衣怒马英勇的将才之貌。   “这……您这是怎么了?”   樊於期嗓音沙哑:“大王对樊家和太后互相倚仗逐渐强大一直心怀愤懑,终于,家妹出了事,大王,也终于有机会搬到我们了。”   姬丹低下头:“是我管教不严……”那,毕竟是自己的侍卫惹出的祸端。   提起小如,姬丹心中有些空荡荡的,但已经不会再疼了。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心麻木了。   “只要秦王想,樊家迟早都会倒台……”於期摇头,“妹妹喜欢他,这就够了,不管小如的事……”   自她嫁入秦宫,她从没有开心过。   “秦王把所有与樊家关联的亲戚大臣全部处斩,罪名是勾结他国,暗结党羽……”   “我逃了出来,但秦王重金悬赏我的脑袋,我已无路可逃……只希望,太子殿下,可以收留我,帮我报此大仇,若殿下可以圆我此愿,我愿以命相抵!”樊於期跪在地上姬丹面前。   报仇……这也是我想要的。   樊於期,那么我们算是志同道合的人了。   为了我们的目标,你是该倾尽所有,无怨无悔,对吧……   姬丹不动声色,扶起他:“樊将军把这太子府当成将军府就好。姬丹会竭尽全力,实现我们共同的愿望。”   他急功近利的连自己都有些恍惚。   时日不多了……姬丹的笑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冷。   天时地利人和,我不可以乱了心。   刘璃心心念念的那个日子终于来了。这一天,从她与姬丹订婚那天,她就开始盼了。   她永远忘不了她与姬丹相遇的那个日子。   那年她五岁,日子久远,但记忆没有泛黄。   那天合欢灿烂如阳,姬丹倚在树下,一朵花飘飘摇摇的飘在他的肩头,他小心的捧起那朵花,笑得如合欢般美好。   父亲四处征战无暇顾她,燕王喜把她接入宫中,与姬丹做伴。   此后的十五年年,她几乎都是在太子府里度过的。   八岁那年,姬丹前往赵国为人质,燕王与刘家结亲,相约待姬丹回来就行好事。   十三岁那年,姬丹回国,但他以刘璃年纪尚小没有嫁娶之意,推迟婚期。她小小的心,痛的皱成一团一团。   五过去了,她早就长成了亭亭玉立远近闻名的美女,可是啊,她爱的那个人,没有要娶她的意思。她的年华正在一点一点逝去,她的恐惧也愈发深了。   若她老了,那姬丹岂不是更不愿意娶她?   姬丹临去秦国的时候,连燕王都不敢再提“迎娶”二字。   但没有想到,他刚刚回国,就要迎娶自己!   她一身凤冠霞披,细细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她现在二十岁,虽然仍是美丽清纯但与她十六七岁的样子还是有了丝差距。   燕国女人结婚前,新娘不允许见新郎的,自从姬丹回国后,她就没见过他了。她竟然比他在燕国时还要想念他。   原来这就是老人们说的“咫尺天涯”吗?   那姬丹,此时是不是也像她一样想念她?   那她在赵国,在秦国,也是否如此?   喜娘为她盖了喜帕。   入夜,她不安地坐在喜床上,双手不停的绞缠着。母亲在世时,曾经告诉她,男人在那个时候都喝的烂醉如泥。那时她五岁,娘亲给她说了很多话,可是呢,她就记住了这一句话。   她从未见姬丹喝醉过,如若今日一见,也是有趣呢。   一向温文尔雅的丹哥喝醉了酒,会是什么样呢?   姬丹穿着鲜红的礼服进来了,他轻轻揭开了刘璃的喜帕。   刘璃不愧是燕国第一美女。她的双眸明亮如星,嘴巴小巧玲珑,身材纤细。这喜服配极了她,把她衬的更是光彩夺目。   女人最美的时候,是出嫁啊。   此言不虚。   姬丹想起来,在那个大雪初停的夜里,那个男人这么看着他,而他也是如她这样羞涩又欣喜。   那时的他,没有喜服朱砂,但是不是也是这么美?   那个男子,许了他一世白头,说要护他一生长安。   可是,可是。   刘璃与他交杯而握,两人仰首共饮合卺酒。   那个男子,曾对他柔情蜜意,两人也是这般,饮下了那代表百年好合的交杯酒。   可是,可是。   喜服红的烈艳,姬丹的脸却苍白的吓人。   “丹哥,你可好?”她有些担心。   “无事,我很好。”他笑笑。   她舒了口气,又喜笑颜开:“我还以为你会喝的烂醉呢。”   喝的烂醉?他的确有次大醉酩酊,他趴在那个男子的身上,吐了他一身。   够了!够了!   他不想再想这些往事了。他扼住这回忆的微光。   “阿璃,现在不能喊‘丹哥’了。”   他要把往事彻底封杀!   “要喊‘相公’,娘子。”他俯身,吻住了她的双唇。   刘璃的呼吸声开始急促,她的心把她的脑子跳得天旋地转。   他解开了她的衣服。   呼吸声渐粗,□□缠绵又动情。   秦王,海誓山盟,这些,全部与我无关,与姬丹不再有任何关系!   今天是他的大婚之夜。   嬴政和小五下棋,从下午下到深夜。这刚会下棋的杨小五怎么抵得住来势汹汹的大王,自然是有几盘输几盘。   下到最后,秦王也厌烦了,把棋子一扔:“不下了!”   杨小五终于找到了一个时机,他小心的问:“大王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是否可为大王分忧?”   嬴政摇头,他是君王,怎么可能让一个侍卫知道自己软弱?   有什么大不了?   自己不也成过很多次亲吗?可是……他每次都会想着那个人啊……他现在也会想自己吗?   他只有抢回姬丹的冲动。   杨小五束手无策,秦王明显是个无缝的蛋,无处下手啊。他卧底多日,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反而愈来愈疑惑。   两人心怀鬼胎,心事重重,就这么对坐到三更。   “大王,您该休息了。”小五先回过神来,提醒嬴政。   嬴政盯了他一会道:“送寡人回宫。”   到了寝宫门口,嬴政问他:“你究竟是男是女?”   这一直是他的疑惑……   “男的,如假包换。”他对这个问题已经见怪不怪了。   “那你过来。”嬴政拉过他来,冰冷冷的说,“那你陪我睡一晚。”   什么!!!!杨小五大惊。   “少废话!”秦王把他外衣脱下。   小五男宠出身,加上是因为执行任务,对□□这事儿也不是很反感,但是这秦王能不能摆好脸好好说话啊……   “你上我下。”   小五:“……”   姬丹,今晚你睡女人,那我睡男人。   逼死吕不韦,搬到太后,威震六国的君主,也会和一个孩子一样和心上人赌气。   他还是那个秦王。   可姬丹,已经不是那个太子了…… 第39章 合纵对秦(上)   深夜,燕国,太子府,会客堂。   一中年男子脚步匆匆的踏入厅堂,此人一身黑衣,束发,身材高大,容貌普通,见到姬丹,他鞠了一躬:“不知太子殿下深夜召见老朽,所谓何事?”   “太傅何须多礼,快快请坐。”姬丹言。   此人,便是燕国的太傅,鞠武。   姬丹为鞠武倒了茶:“太傅,今日学生本该登门拜访,但是此事机密,恐招人耳目,便深夜召见还望太傅莫要怪罪。”   太子新婚不久,便急着召见自己,鞠武感觉到此事的重大:“太子那里话,老朽怎会怪罪。”   鞠武把姬丹从小教到大,姬丹对他也是十分亲昵,任何事几乎都是单刀直入,从不拖泥带水,他面对着老师跪了下去:“太傅在上,还望太傅助学生一臂之力!”   鞠武立刻扶起他:“太子何必行此大礼!太子无论有什么事,老朽一定全力为殿下出谋划策!”   姬丹起身,看着鞠武,一字一句道:“学生想,踏平秦国,戗杀秦王。”   夜深了,四周静悄悄的,只听见滴漏嘀嗒水的声响。   鞠武听了此话,久久不言。   姬丹没有着急,他只是看着自己的老师,他知道老师一定会帮助他的。   “为何?”鞠武问,姬丹的反常,让鞠武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他最不愿意回忆的画面,在脑海中熊熊燃烧——   “他在秦对学生百般侮辱,对燕不守誓言承诺,学生忍无可忍。”   鞠武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殿下,您应该知道,灭秦,堪比登天啊。”   姬丹当然知道,秦地遍布天下,威胁魏国,韩国,赵国。北部有甘泉,谷口坚不可摧,南部有泾河渭水的肥沃土地,富饶之土遍地皆是,右有陇蜀之山,左有关肴之险,人民众多士兵精锐,财富有余……长城之南,易水之北哪里有这种地方?   鞠武对自己学生的心性很是了解,他知道姬丹这冲动的举动背后一定另有隐情:“殿下,您在秦国,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说话。   “殿下,不能因为和秦王的私人恩怨,就触犯他的逆鳞啊,因为代价是整个燕国啊!”鞠武还是猜到了一些东西。   姬丹此时很清醒,聪明绝顶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做这事的风险。可他心中眼里只有反击和复仇一说。   “我只是想要回燕国的尊严。”   鞠武盯了他一会,他虽然知道姬丹的目的绝不在此,但,这或许也是一个放手一搏的好办法。坐以待毙,就是必死无疑……   “殿下请允许老朽好好打算一下。”   “有劳太傅了。”   “对了,听闻殿下最近收留了樊将军?”正在思索的鞠武忽然话锋一转。   姬丹想了想回答:“正是。”   鞠武摇头:“老朽认为,殿下此举不妥。秦与燕本来就积怨颇深,加之樊将军在此,这不是他们说的‘委肉当饿虎之蹊’老朽认为,殿下应该将樊将军送入匈奴,灭口为妙。”   姬丹立刻拒绝:“太傅此言差矣,若为此举,我燕国的义气何在,日后还会有哪个国家愿意帮助吾国?”   况且,这个樊於期深知秦国军队内部,作战方略,不用太可惜了……   鞠武默许,握着已冷的茶杯,又想了会,问:“老朽倒是有一计。”   “还王太傅赐教。”   鞠武提了茶壶,为殿下半满上了茶,神色比之前有了几分洒脱:“再用那合纵计策,你看如何?”   姬丹无心喝茶,只是把茶捧在了手心。   合纵……   当年苏秦曾经联合天下之士合纵相聚与赵而欲攻秦,挂六国相印直逼盘古关。   可惜当年各国大小矛盾纷杂,苏秦也遭人暗杀。秦军彻底瓦解了他们的联盟。   “若那时合纵成功,天下大势也不会如此了。”姬丹笑了。   “可是现在各国疲敝,此时合纵……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姬丹叹了口气。   鞠武无言,现在谁还会冒着这么大的险去以卵击石?   “那学生,明日就出发。”姬丹道。   鞠武不禁被他的决绝所震动,为何那个优柔寡断的太子会变成这个样子,面前的男子,已然变得有些深不可测,难以捉摸。   鞠武的心,竟然七上八下的。   次日,清晨。   姬丹便装打扮,化名仇怀,踏上了前往齐国的旅途。   他轻车从简,简单向刘璃交代了几句,自言是江湖说客,只带了荆轲,对外谎称卧病在家,还命人易容成自己的样子,就匆匆上路。   “不行!这太危险了!”渐离知道这个消息以后立刻找到罗十二,“我请求前去,暗中保护殿下的安全!”   此时他已经乱了阵脚,和往日嬉皮笑脸的形象全然不符。   罗十二看着他,叹了口气:“你还有任务,你忘了吗?”   “那能不能再派人跟随保护?”渐离问。   “现在战事吃紧,我们都有任务……再者,此事是殿下太傅瞒着燕王和相国,预备先斩后奏,我们兴师动众,只会害了太子……”   “国相竟然不知此事?!”渐离大惊,“为何?那为何我们十八骑会知道?”   他话一出口,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燕王昏庸,国相无能,皆是欺软怕硬之辈,怎么会同意姬丹出去游说各国?   “相国不知此事,但是十八骑除了荆轲保护殿下,还一直有人在监视太子府……”罗十二的声音小了,“燕王他,虽然是喜欢他这个儿子,但是还是不能对太子放心……”   燕王虽然沉溺声色,但此人也是颇有心计。他当初立姬丹为太子,只是因为为了方便姬丹去当人质……燕王,最宠爱的还是他的次子。但他害怕姬丹势力逐渐庞大,便命国相派人监视。   “那么……老大的意思是……”渐离有些明白了。   “要是你,你会支持谁?”   十八骑皆知太子外出,却无一人上报国相……   罗十二的态度很明显,渐离也十分认同。   “眼下我们身上的蛊毒解药不在我这里,只得暗中帮他,殿下已找人易容,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人发现。”罗十二正色道。   “那太子妃那边……”   “别看她是个文弱姑娘,但她的气度胸襟不比男人差,她是支持殿下的。”   渐离还是忧心忡忡的,他对那个傻小子总是不放心。   他自己死了就死了吧,别祸害了太子啊!!   但是,他隐隐觉得自己对那小子的担心早就超越了太子……   啊啊啊!!高渐离竟然也有抓狂的时候,他郁闷的自己和自己下起棋来。   “主上,我知道您担心他。”绛玉忽然进来了。   “要是您无法脱身,可愿意信我一回?绛玉定会暗中护着他们,不让他们出一点事!”   她大大的眸子晶亮晶亮,那股子倔劲仍是和原来无二。 第40章 合纵对秦(中)   “先生。”荆轲停下了马车,“我们到齐国了。”   “辛苦你了,仇燕。”   车里面的声音温温和和的:“我们去找后坤。”   齐国,算是六国之中最太平的国家了。齐国向来主张依附秦国,姬丹第一个国家就选齐,也是有原因的:如果连齐国都可以拿下,那么拿下别国更是易如反掌……如果齐国拿不下,那么别的也会是难如登天……   至于后坤,他是齐王的表哥,齐国国相的长子,此人喜欢广招宾客,要想见到齐王,这是最好的办法。   后坤与仇怀相谈甚欢,同意将他引荐给齐王。   事情目前为止,进展顺利的有些出乎意料。   仇怀踏入了齐宫,身在沿海地带,齐地的建筑和位置偏北的燕国,在内陆的秦赵风格极为不同。雕梁画栋多了几分飘逸,浮纹彩饰也是多了些仙气,但是也不是宏伟庄严之感。   他去见齐王的时候,齐王穿着上好丝锦的暗红色宫服,大拇指上戴了光彩夺目的翡翠戒指,肥头大耳,其貌不扬,正在后花园与妃子们寻欢作乐,见有一个生人过来,一时很扫兴,声音也带了怒意:“后坤,你这是把什么人带进来!?”   齐国的宫殿甚是雄伟,齐王田建的衣服也是相当华丽,怀里的美女也是娇艳多姿。仇怀暗自叹气,这国家栽在这位手里,也是长久不了……   “大王,这时臣昨日为您引荐的有才之人。”   齐王这才瞧了他两眼,谁知才打量两眼,便是呆住——   眼前的男子,虽然一袭布衣,但是样貌却惊为天人,一脸的病容,消瘦的身材,看了更让人心生可怜之情。   “这位是……?”田建很快轰走了刚才左搂右抱的美人,“快快请坐。”   “草民名叫仇怀,今日来打扰齐王,是有一事想与大王商讨。”   “先生何须多礼,但说无妨。”   好一副衣冠禽兽的无赖!仇怀心中鄙夷,觉得自己真的是白来一趟了。   “大王,今日草民来,想问的一件事。”   “何事?”   “是否想恢复齐国繁盛的面貌?”   田建忽然收起了那副猥琐的嘴脸,脸色刷白。   仇怀还在说:“齐国,是天下的大国,物资丰盈,百姓乐业,几十年前,齐国雄霸天下,威风凛凛,可是现在,大王这几年受尽秦国欺压,一个百年大国,被之前臣服的国家欺凌多年,难道还想忍气吞声?”   齐王低下头:“孤不再想这样……”   仇怀心中有了些希望,他看着齐王,问:“大王,可愿意再次使用那合纵之计?”   齐王猛然抬头,双眸中带了恐惧:“你……你!!”   仇怀的心一凉。   他失望的看着眼前这个吓得如见了鬼一样的肥胖男人。   “你滚!!你滚!!!”齐王大吼。   仇怀看着他,脸上遮不住的怒火:“大王还在怕他?怕哪个年仅十九岁的孩子?”   “你滚!!!”齐王从椅子上滚了下来。   合纵……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口出狂言!!   他确实不愿做被人控制的君主,但他更不愿意面对秦王的几十万兵马……哪怕是联合了各国!他虽然是不务正业,但他也清楚如今六国实力今非昔比……不愿意冒这个九死一生的险。   后坤见势不好,立刻拉着仇怀出了后花园。   “先生,合纵,亦是我想做的事啊。”后坤正在门口送他,“只是如今这风险,实在是太大了,而且,现在齐国,君不君臣不臣,我,无能为力啊。”   仇怀也是无奈,心中空空荡荡:“事已至此,还是仇某不才,就此别过。”   “大王生性多疑,为人狠辣,先生还是快走,免得杀生之祸!”后坤在他耳边小声叮嘱。   仇怀大失所望,他现在明白了,秦不是无所不能,而是各国已经被吓破了胆,形成了奴性……顺从,已经渗入这些君王的骨子里,他们,已经不会反抗了……   他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去魏国,再试试魏国!他马不停蹄,又要赶往魏国去。   “那个人走了?”惊魂未定的齐王问身边的宦官。   “走了,大王放心。”   他的脸上显示出了一番凌厉:“杀掉他,首级献给秦王!”   宦官点头。   “还有,发后坤三个月的俸禄,日后,谁也不要再提合纵这两个字!”他恶狠狠的说。 第41章 合纵对秦(下)   齐魏边陲。   “天色晚了。”仇燕停下马,“若现在进城,城都封了。”   外面几乎漆黑一片,本来明亮皎洁的月亮也被乌云遮盖。他们正好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   仇怀下了车,看着身边的荒凉和黑暗,点点头:“在野外住下,也不错。”   仇燕眼睛闪现出了内疚,看着眼前弱不禁风的男子在外受着风餐露宿之苦,他的心真是不忍:“是属下无能……”   仇怀笑笑:“为何这么说,你舟车劳顿,已经是尽心尽力了。”   昏暗之中,他的笑如明星一般,闪亮璀璨。那丝光亮,亲切,却无法触碰,显得那么遥不可及,完全不属于仇燕的世界的,仇燕第一次切身的感受到,原来人与人之间,真的会有这么远的距离……   “前面……有个山洞……”发了好久的呆,他终于感到了不自在,向前走了一步,“跟在属下身后,这里路很难走。”   仇怀渐渐察觉出,仇燕好像对他产生了更特别的感情。   仇燕走着走着,快要到山洞的洞口时,他忽然停住了脚步,然后他迅速拉住了他的手:“在我身后,不要乱动。”   他有些不知所措,随后,他听见了兵器碰撞的声音。   四周忽然明亮起了,数十个黑衣人举着火把将他们围在地处低地的谷地中。   火把的火光晃的他的眼有些疼,照在仇燕金属制的面具上反射出了冰冷的光。他冷笑:“原来齐王不仅是个草包,还是个擅于阿谀奉承的小丑!”   他们自身周围,也被几十个黑衣人团团围住。   仇燕的额头不禁出了冷汗。   他自己一个人全身而退毫无问题,但是要加上太子殿下,那就是相当的棘手了。慌张之中,不可以让太子受伤的!绝不能伤到太子殿下!他的心里一遍一遍回荡着这个声音,不知何时,保护殿下,已经不仅仅是任务,是责任,已经变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变成了使命,注入血液里,成了天性。   他紧紧的抓着仇怀的手。   仇怀知道自己这次真的是九死一生了,但他却隐隐约约的感觉,他这次一定会全身而退。这个握着他的人,不知怎么竟然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   他听见兵器喧嚣,男人的惨叫,看见眼前晃动的人影,跌落的火把,感受到呼呼的风声,热血溅到脸上。   他想起来六年前,弱冠之年的自己,也曾领兵打仗,驰骋疆场……如今……却连马也上不了……   那时,他怎么会轻易的原谅把自己伤的这么狼狈的人?   当时的自己,简直是鬼迷心窍了!   “先生!!”   他感觉一股怪力把自己拉了过去:“小心啊!”   他被仇燕死死的搂在怀里。   他又一次听见了那么强烈的心跳——   “放箭!!”上面的人喊道。   数箭齐发,仇燕勉强抵挡,暂时保他们一时无恙。   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跳了下来,一把锋利的短刃,在空中齐刷刷的割断了十几个人的喉管——   在火光中,仇燕看清了那瘦小的人——高渐离身边的那个丫头?   那个沉默寡言,相貌平平的小姑娘,武功竟然是出奇的好!   “小女子绛玉,特来保护太子殿下!”她稳稳地落在仇怀面前,行礼道。   看样子,她的功夫,在我之上!仇燕感叹!   “有这么厉害的人保护,先生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一个年纪大概六七十的老者,走了出来,身边的黑衣人立刻闪出一条路来。   “你是……”仇怀觉得那人分外眼熟。   “在下后胜,先生果然是高人啊。”那人穿着暗紫的狐裘,捋着胡子。   “这就是贵国的待客之道?”仇怀的声音不卑不亢。   后胜冷哼一声。   他回头看看身后,两个蒙着面的彪形大汉走了出来。   “大王想杀你,但我可以保你。”他笑道。   “我还不需要你来保我。”   绛玉和仇燕,立刻摆开了准备进攻的架势。   两个壮汉一跃而下。   两人配合默契,绛玉清理散卫,仇燕对付那两个壮汉并贴身保护着仇怀,形势暂时占了上风。   可渐渐,绛玉察觉了形式的诡异。   散卫只剩寥寥,可仇燕的体力渐渐不支。   而那两个壮汉,却是愈战愈勇……   她抽出身来,把一只短刃丢向其中一个。   那人徒手接了刀,稍稍用力,那坚硬的匕首就变了形!   在这么耗下去……必败无疑!绛玉意识到这一点。   但凡于是强悍的东西,其弱点就更能致命……   她想起了主上的话。   她听见了仇燕的喘息声。   可恶……这大块头有何弱点!   “我看先生有雄才大略,又有高人保护,你若愿意当我的幕僚,我们一起推翻那个无用的齐王,我便放了你。如何?”后胜居高临下,飞扬跋扈。   “做梦!”仇怀更是傲然。   就你这样,和那个田建也没有任何区别。   后胜的脸上闪现出来阴冷。   仇燕已经体力不支了……   “仇燕!跳到他身后!”绛玉高声喊道。   仇燕毫不犹豫的跳了起来。   两个壮汉一起去抓他的脚。   绛玉一笑飞身提了两人的后心,两人失去重心,摇摇晃晃的就要向前倒去——   剩下的那只完好和变形匕首的飞快划过,从后颈直直插入两人的气管!   死了!   “不好!!”仇燕这一跳,使仇怀暴露在敌人的眼下,仅存的两个散卫拉弓,两只利箭射向他——   我一定要保护他!仇燕冲了过来,抱住他,要把他推开。   仇燕就躲不开了!   他是主上死也要护住的人!   他,是比我命还要重要的人!   她的脑海里,飞快的划过只言片语。   她就往前一步,   两只利箭,   就射中了她。   “绛玉!!”   她听见有人喊她。   她看到剑光一闪,一个人影将站在高地的几个人砍倒在地,飞扬的鲜血——   “绛玉……”   有人抱起她。   她的视线模糊了,她□□着:“主上……”   十年前,她最爱的主上,在满是白雪的荒城边上,把她抱在怀里。   “是你吗……主上……”   那人的怀抱好温暖,和当年主上的一样。   火把落到低地,四周草木稀少,火光迅速暗了下去。   我做到了,我拼死,保护了他。   主上,您要求的每一件事,绛玉都做到了。   您是不是可以少担忧一点呢?   好黑啊……   好冷啊……   “她……她怎么样了?”   仇燕跳了下来,没几步,就累的瘫坐地上。   仇怀摇摇头。   “没救了……”   仇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抱着她好久,东方已经露出了一丝鱼肚白。   满地的尸体疮痍,满地的鲜血干结。   仇燕醒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他之前太累了:“您,一夜没睡?”   他说:“我们,还是回去吧。合纵之计,根本无法成功。”   齐国如此,别国也是差不多了,就连自己的父王,肯定也是不愿意合纵冒险的。   天下大势,无力回转。   这一帮残兵败将,怎么对付秦国的虎狼之师?   自己太天真了。   要想报复他,还得去想别的办法。   仇燕起身,他刚想说什么,那青铜面具,就从脸上滑落——   他抬头,看见了一张年轻英俊的脸。   仇燕愣在原地,过了会才知道慌忙拾起面具戴上。   他很平静:“这是你?危燕。”   一旦将面貌泄露给旁人,只得被处死。   仇燕想起罗十二给他的书卷。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他道。   危燕松了一口气,但还是心有余悸。   “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危燕摇头。   “那我们走吧。”他抱起绛玉。   那张清俊的脸,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里。他好年轻,稚嫩的脸上没有入世的沧桑,清澈的眸子没有一丝心机……   他想起了那个人。   不过是十二年前的那个人。 第42章 铁骑易主(上)   “学生实无他法。”   面对老师鞠武,姬丹将自己的行程和遭遇,一五一十的全部告与。   “纵使合纵成功,我们也无法与秦国抗衡,如今敌我的实力,今非昔比。”   鞠武陷入沉思。   “太傅,可还有别的办法?”他殷切的问。   鞠武叹息:“你还不作罢?殿下!您要是再对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啊。”   “那学生什么也不做,岂不更是死路一条?”他的声音冷静得出奇。   鞠武起身,负手背对着他:“我到认识个奇人,或许他可以帮助殿下。”   姬丹看着太傅的背影:“当真?”   鞠武回头:“殿下方向,今日下午,老朽便可引他面见殿下。”   “不知他尊姓大名?”   “姓田,名光。”   田……光……   渐离抚摸着绛玉的墓碑,她被葬在罗家庄的墓园中,和十八骑们葬在一起。   死去的每一个十八骑的名字都刻在他们的碑上,那些青石方碑,没有生平,没有代号,只有他们的名字,那些活着的时候不能对人言说的名字。   而她的碑上,却刻着除了名字的寥寥数语:侠骨柔情,巾帼英雄,奇女子也。   “绛玉啊……”   渐离哭了,他第二次为她落泪。   你说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来这里啊?要是你听我的话,兴许现在,已经嫁人了呢,反正,不会冷冷的躺在这里面啊……   可惜啊,她到死,也没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其实最了你的,还是她啊。   “绛玉……”他的嗓子哑了,手紧紧的抓着墓碑的一角。   “对不起……”荆轲走到他身后。   渐离没有回头,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哭了。   “不怪你的,小柯。”可是他无法掩盖自己的鼻音。   其实自己,是最软弱的啊。这是荆轲第二次看见他哭了,不能哭不能哭!自己可是师叔啊……他忽然想起,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绛玉哭,十年了,一次没有。   他越想抑制,那泪就越止不住。   他几乎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了。   十年养育,之间的深情,早就超越了血缘。   “师叔,想哭就哭出来吧……”他走到碑前,“绛玉,谢谢你,救了我,我会常常来看你的。”   荆轲很知趣的离开了,他的脚步刚一踏出墓园,渐离就摊在地上,抱住了这块墓碑。   泪好似决堤,打湿了这快冷冷的青石,留下来不深不浅的痕迹。   “十年了,你喊了我十年主上……哪怕你喊一声‘渐离’也好啊。”他喃喃。   经过了那缠绵的一夜,小五的心境跟往日也有所不同。他幼年被司马圈为男宠,层层上进之后落到了某位大夫手中,他受尽欺辱,被玩弄多年,早就习惯了那种生活,可是那大夫手段极为恶劣,他不堪忍受,十三岁,杀死了他。国相看重他,命人教他武功,最后让他进了十八骑……他本就是麻木的,他被那么多男人睡过,但从还没有哪一个男人让他心动……只有,眼前这位例外。   ”小五啊,让寡人看看你棋艺长进了没。”   他对那霸道却不失温柔的侵略着了迷。   秦王眉间微蹙,他对小五棋艺的进步着实感到惊讶。他抬头,刚想赞赏他几分,结果最后停住了动作。   那个人,就像冤魂一般,萦绕他心头,挥之不去。   他想起和他下棋的每一个瞬间。   姬丹……   他只有和他在一起才会轻松,每一场棋才会淋漓尽致。   我好累啊,丹哥哥。   “大王,该您了。”   嬴政猛然抬头。   怅然若失。   “草民田光,叩见天子殿下。”那人三四十的年纪,胡须浓密乌黑,五官端正,身材高大,也算是仪表堂堂,虽然是褐色的粗麻短衣,但也是掩盖不住他的才气。   “先生何须多礼,你我相称便可。”太傅已经命所有闲杂人等回避,将窗户门全部关的严严实实。姬丹直入主题,“我希望先生可以告诉我对秦之策。”   他压低了声音,依旧担心隔墙有耳。   田光想了须臾:“殿下,一定也有了自己的见解,不妨说来。”   姬丹看着田光:“先生真乃神人也……我觉得,明打定是不可战胜,那只能……”   他的嗓音更低了。   “刺杀秦王。”两人同时说道,声音更加低沉。   田光微笑:“殿下既然已经有了答案,为何还要问草民?”   姬丹心里早有了答案,他知道十八骑中有人卧底秦国,那人只是奉命洞察秦国军事实力,他也知道,自己的窝囊老爹不会命令刺杀,他还知道,十八骑有人在监视他……   “我想请先生,助我掌管十八骑。”   他知道,只有志同道合的田光会帮他,而他的太傅,绝不会这样。   “殿下,可以告诉草民原因吗?”   “因为他们有人在监视我。”他只能告诉他一半原因。   田光想了许久:“草民心生一计。” 第43章 铁骑易主(下)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但姬丹心中仍然有一个疑问。   此时夜深人静,姬丹看身边的妻子已经熟睡,便轻轻走到了隔壁的厢房,隔着门轻轻喊道:“危燕。”   门立刻开了,危燕还是带着面具:“殿下有事么?先进来说吧。”   姬丹没有动,他问:“你们还有人在监视者太子府,不是么?”   荆轲面如死灰,他现在开始庆幸自己带着面具了。   “那为什么我去游说之时,却无人上报呢?”他步步紧逼。   荆轲不答,因为这个该不该回答他不知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因为,你们也对国相不满很久了对吧?”他问,依旧是波澜不惊。   鬼使神差,荆轲竟然点了点头。他刚来十八骑,对国相几乎来印象都没有,但是他感觉得到其他人对现状的不满。   姬丹笑了,他看着荆轲,温和地问:“那你们希望,谁来领导你们?”   荆轲摇头:“老大,还没有说过。”   “那……你呢?”他犹豫了一会,问。   “您。”荆轲脱口而出。他也不知道他竟然会如此果断,从他见到眼前这个男人第一眼起,他就产生了追随他的欲望。   “谢谢,我记住了。”   荆轲见他衣着单薄,把自己的披风拿下来披到他身上:“殿下,外面风大。”   姬丹这才感觉到冷,想拉紧它,他伸手,恰好触碰到了正欲拿回手的荆轲。   他的手心顿时一片汗涔涔的。   “你叫什么名字?”他抱歉的收回了手。   一股冲动涌上来,荆轲瞬间把所谓的命令规则忘在脑后。   他小声的回答。   “属下,名叫荆轲。”   “你会帮助我吗?”他问,“实现我的梦想?”   荆轲点头。   次日,二王子姬轩惨死王宫,凶手危燕不久被捕。   “这是国相大人的命令。”青铜面具背后的声音阴冷无比。   国相百口莫辩,即日关押大牢。   危燕及国相于第二日午时斩首。   十八骑无主,姬喜为了集权,只得命令姬丹掌管十八骑。   一切水到渠成,顺其自然。   姬丹看着竹简,认真的查阅着每一位铁骑的能力。   “殿下,十八骑月狐求见。”有宫人来报。   “宣。”   月狐可以说是一脸怒容:“殿下为何要危燕做那种事情!”   姬丹神色如常。   “您为什么要这样!”他的怒气已经掩盖不住。   姬丹看了看手中的书简:“三个月之内,务必招到四名成员,否则,你项上人头不保。”   渐离盛怒至极。   “危燕说,他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   “然后你就让他为了你的野心去死?”   “我是为了燕国,你们在那老头手里,败落成什么样子了?”   渐离一时无言以对。   姬丹温和一笑:“渐离果然是重情重义之人。放心,荆卿未死,回去告诉罗十二,他活得好好的。”   渐离记得,行刑之后,揭开青铜面具,那张脸,明明是荆轲的。   “易容之术,荆卿了熟于心,毫无破绽。”   “那哪个死了的人是谁?”   “一个无名之辈,一个死士罢了。”   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却意外的让渐离感觉到了阵阵寒意。这,是我们的燕国太子吗?他什么时候,如此可怕了……   “殿下,田先生求见。”   姬丹对月狐笑笑:“失陪了。”   他就像一个谜,一个足以让任何人都恐惧的谜……   殿下,在秦国,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方已有人在秦王身边卧底,不如,就让他动手如何?”姬丹问。   田光思索片刻:“秦王何许人,殿下应该是最清楚的。”   姬丹恍悟。   卧底的人只是个随身侍卫,生活起居,自然是用不到他,想要投毒之类的肯定是做不到。再者,秦王的多疑可是出了名的,他对任何人都不可能很放心,对于朱雀这种近臣只会多加一个心眼……要是提前露出端倪,那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先生,我耗不起,只想万无一失。”   田光道:“世界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我们只能把风险降到最低。那个卧底本来就是观察秦王举动的,那么我们就应该利用这一点。”   “洗耳恭听。”   “再派一名刺客前去,他们里应外合,这样才会保险。”   姬丹想了片刻,笑了:“还是先生厉害。”   “只是,草民不知道,该怎么再派一个人过去。”   “先生放心,交给我就好。”   只是啊,田光,如今的你,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你却还知道这么多事情,这可怎么办啊?姬丹忖度。   不是姬丹无情,为了这燕国的大业,您老只能牺牲一下了。   姬丹感激不尽。   “多谢先生,只是,这次事情极为机密,先生可要好好替我保守秘密啊,有劳您了。”姬丹起身,向田光鞠了一躬。   田光看着姬丹极为礼貌的一鞠躬,脸色惨白如纸。   他一时无言。   “殿下何必多礼!草民,一定不会愧对殿下,愧对燕国的!”他好久才起身,神色凝重,“草民,不会辜负了您对草民的期盼。”   姬丹赞许的点点头。   田光走了。   “鹰岳,跟着他,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向我汇报。”看着田光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姬丹在身边一个小厮身边耳语。   入夜,太子府,西厢房。   樊於期正在看书,忽听见有人敲门。   “樊将军在否?”   是太子。   “我是否扰了将军雅兴?”姬丹笑问。   “不敢不敢,太子请进。”樊於期立刻将太子请入。   姬丹来到案边,看到於期桌上的兵法:“将军果然不凡。”   “秦军已经俘获了赵王,威胁到了燕国边境,而我,却是毫无办法,我怕,我是保不了你了……不如将军赶快逃命,上有一线生机。”他低下头,神色充满了愧意。   “殿下收留了我,大难当头,我怎会自己一人逃命?”於期摇头,义正严辞的拒绝。   姬丹叹息:“将军真是重情重义,姬丹惭愧。”   “殿下。”门口有人敲门,“荆轲先生想要见您。”   姬丹道:“让他过来吧,将军,今日姬丹得到一位奇人,正好介绍给将军认识。”   荆轲进来,见了樊於期,脸上闪现出了惊讶之意。   “这就是樊於期樊将军,这是荆轲。”姬丹介绍完两人,便转向荆轲,“荆卿深夜造访,可是有要事相报?”   荆轲尴尬的看着樊於期,又尴尬的看着太子,不知从何说起。   樊於期看出来不对:“我可以回避。”   荆轲开口:“荆轲有一计,可以帮殿下摆脱燕国之围,也可以帮樊将军复仇。”   荆轲不再说下去。   “荆兄但说无妨。”於期言。   “我不喜欢绕圈子,若冒犯了,还望将军海涵。”他拱手,“将军,秦王悬赏千金买你人头,若我将您首级送到,定可以面见秦王,到时,再谎称割地求和,便有了接近他的机会,便可以杀掉他,为您报仇!”   姬丹脸色大变:“万万不可!荆卿,这……太胡闹了!”   於期却在思考。   “荆卿,我们可以使用易容,找一个替死之人……”   “秦王诡计多端,疑心不浅,他肯定先亲自检阅首级,此法会导致全盘皆输,再者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精力了。”荆轲斩钉截铁。   “这是不仁之举,我姬丹决不允许!”姬丹也毫不退让。   局面已是僵持不下,进退两难。   “殿下,荆轲说的对。”樊於期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他抽出了剑,“荆兄,目光远大,的确为奇人异士,在下佩服!”   只见剑光一闪:“多谢太子,为我报仇!”   “将军!”   那人把剑往脖子上一抹,然后倒在了血泊之中—— 第44章 易水清寒   姬丹的头有些晕,“咳咳——”他剧烈的咳着,形容憔悴。   荆轲把他搀扶回了房间。   “殿下,您还好吗?”他一脸的担心。   “你会不会认为我很狠?”他问,脸色苍白。   荆轲不语。   刚才真的是,演了一出十足的好戏啊。   “您,是为了燕国。”荆轲想了很久。   别再骗自己了,荆轲,我不过是为了私仇罢了……姬丹心中不屑。   “殿下。”门外有小厮敲门。   荆轲想拒绝,他看姬丹实在是太累了。然而姬丹却让他进来了:“何事?”   “田光,自尽了。”   “下去吧。”姬丹摆摆手。   荆轲看着姬丹虚弱的样子,心里狠狠的泛疼。   姬丹看出了他的心思:“别担心我,为了燕国……我怎么都无所谓……”   他整个人倚在荆轲身上:“你会帮我的,对吗?你,一定会成功的对吗?”   荆轲浑身发热:“殿下……”   “等着一切结束了,你就可以永远跟着我,永远保护我了。”他翻遍了竹简,最终选定了刺杀的人。   荆轲搂紧他:“会的,我一定会杀了他。”   姬丹舒服的赖在他怀里:“我,相信你。”   你可一定要杀了那个暴君……嬴政,你欠我的,我一定全部要回来!   他抬头,吻住了荆轲。   荆轲一倒,顺势滚到旁边的床榻上。   “今夜,还是别让太子妃过来。”他隔着门喊到。   然后,他的声音不见了,只留下了一阵一阵的喘息……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易水清寒,高渐离击缶悲歌,那苍凉的歌声在水面上荡开来……   他多次要求陪荆轲前去,可是全部被一一驳回……是啊,我是十八骑,我有我自己的任务……   他看着荆轲那义无反顾的样子,心中五味陈杂……   他那样,真是像极了师兄……   他对荆轲那说不出的奇怪之感,仍是说不出……   这是他的知己,是他的师侄,还是他的搭档……经历了这么多,他已经把他当成了不可缺少的家人,如今这小子一去,真的是凶多吉少。   “小轲,活着回来啊。”渐离第一次,这么情真意切的看着他。   荆轲看看他,看看一起来送他的十八骑的同伴,最后,看向太子……   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渐离再次高歌,一改之前的苍凉悲壮,变得慷慨激昂,激进飞扬……荆轲看着他们,看到了渐离忍痛的泪水,罗十二他们隐忍的泪光,眼前一片模糊。   视线模糊中,他看到了太子,一脸的木然,神情空洞……他其实是明白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姬丹就算再怎么待他好,再怎么乖巧的在他身下承欢……他也是知道的,姬丹心里,从来没有过他,一次也没有。一旦用心去爱了,再怎么不拘小节的人,也会敏感起来的。太子心中,有的只有复仇,他已经不再考虑燕国了,为头上那块残缺的头发复仇,为了自己的私愤复仇……他那么的想杀了嬴政,不惜嫁祸国相,逼死田光,樊於期……还不是因为,他之前是多么的爱嬴政?不然,又作何解释?   荆轲想起,之前收拾太子行李时,他看见了一个木偶,它做工粗糙,但木偶的背后,却刻着疏朗的字:阿政。他问太子这个怎么处理,太子毫不犹豫的……将拿东西,扔进了他房间里的火炉里。   从头至尾,他什么都知道,自己,不过是他的棋子。   可他愿意这样,疯了一样的,无怨无悔。   他踏上船,迎合着高渐离的曲,唱着他之前的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   一厢情愿,无谓结局,我不后悔。   杨小五收到了罗十二的传书,协助荆轲刺秦。   他有些茫然了。   他不愿意动手,他站在他房间的门外,想象这那人认真批阅奏章的样子。他想起了他握着他的手教他下棋,闲暇时间和他切磋武艺,虽然除了那一晚,他没再晚上召见过他。   极度惊恐的日子过去了,他开始憧憬这种细水长流平平淡淡的时光。他不太清楚为何那晚这位威严的帝王会找上他,但他清楚,自己已经是不可自拔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没有心,到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动情。   他知道背叛十八骑的后果,但他也不愿意看到那个人在自己面前倒下。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为自己活一次……那么,这次就让我任性一次吧……礼义廉耻是什么,国恨家仇是什么,我只想你活着。   “大王!”他敲了门,“小五有事禀告。” 第45章 荆轲刺秦   “可惜,你就是死了,也不会改变什么。”嬴政打开木盒,看着那熟悉的人脸。   当他在深宫中缩手缩脚的时候,这个人却在春光得意,快活无比。心在呢?寡人即将坐拥天下。而你的首级,却在这么一方小小的木盒之中……   “也就是说,你是朱雀,秦舞阳?”嬴政回头看着低着头的杨小五。   他点头。   “先下去吧,寡人会赏你的。”   “卑职荆轲,燕国来使,希望以樊将军之首级,结两国之友好,以西边十座城,换大王之庇护。”荆轲跪在大殿,恭敬的朗声道。   满朝文武窃窃私语,荆轲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秦王殿下的长得好似女孩的侍卫。他知道,那就是秦舞阳。   “还请大王允许我献上地图,以使大王得以了解地况。”荆轲道。   秦王点头,抬手表示允许。   荆轲虽然平时干些小任务的容易兴奋,但是面对天下人闻风丧胆的嬴政,他竟然临危不惧,安之若素,他手捧地图,一步一步上前。   在展开地图的一瞬间,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露了出来。   嬴政面不改色,侧身一躲,就轻而易举的躲过了荆轲的攻击。   举朝皆乱,有人高声喊:“有刺客!!”   秦舞阳,第一个冲了上来,对荆轲拔剑相向。   “小五,你退下。”   有官兵围了上来,齐刷刷的一圈,滴水不漏。   “原来,你背叛了我们。”荆轲看着秦舞阳。   “全部退下!不许插手!”嬴政怒喝道,“寡人要看看,你到底选了什么样的人来!”   姬丹,没想到,你真的要来杀我。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为你做的,你难道真的看不见吗,感受不到吗!?   嬴政杀气四露,抽出了剑。   秦舞阳在颤抖,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强烈的怒意,自己喜欢的人,为何会如此可怕……   “你不错。”兵器触碰,叮当作响,“一把短刀,竟然也可以使得出神入化……”   “承蒙大王夸奖。”荆轲翻身一跃,躲过了长剑的直刺。   但他可以感觉到两人之间实力的差距,但是已经无所谓了,他本来就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你为何来送死?”   “因为我喜欢他,我可以为他做一切事情!”荆轲猛然一击,嬴政慌忙一躲,衣袖的一角被割下。   我也,可以为他做一切事情……可是有用吗!?他,还是离开了啊……   “你闭嘴!!”嬴政挥剑,速度之快击中了荆轲的一条大腿。   “唔!”   荆轲一下子跪在地上。   但他又飞快地起身:“怎么,听不得吗?那我还要告诉你,我与他,两情相悦,要不是你,我们可以厮守终身!!”   他心中苦涩。   这是假的,但这个,足以报复了嬴政!或许姬丹是明白了这一点,才会让我来吧。   “你闭嘴,闭嘴!!!”嬴政状若癫狂,挥着剑,铁了心要把眼前这个人砍碎——   荆轲身中数剑,倚在柱子上奄奄一息。   他用尽全力,将那匕首扔向嬴政。   嬴政拿剑一挥,匕首就应声而落。   他一剑刺入了荆轲的胸膛:“你可否见过一个木偶?”   血从他嘴里涌出,一股一股,他含糊不清,但字字有力:“他……他当着我的面……把它……把它……扔进了九重宫的火炉里!!”   嬴政怒火攻心,一用力,那把剑就刺穿了荆轲——   “罪无可恕!!”   嬴政抽出剑,鲜血溅了他一脸。   “啊——!!”他仰天怒吼,狠狠将剑扔下了大殿。   姬丹!!姬丹!!   他骤然失去了力量,跪在了已经死去的荆轲之前,他疯狂的抓着他的身体:“你说,为什么!为什么!!!”   他面容狰狞。   “为什么……”   百官上前,惊慌的看着疯疯癫癫的君主,心惊胆战:“大王……大王……”   “举兵,攻燕!”   他的神情呆滞,目光浑浊,一脸血污,好似一具行尸走肉。   姬丹,虽然你不知道,但你已经赢了,绝对优势。   可你,也输了,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第46章 大结局一   荆轲败了,秦兵攻燕。   高渐离为荆轲报仇,扮成琴师混入秦国,可惜秦舞阳从中作梗,嬴政命他只有自毁双眼才可进宫弹奏。   他还是来了,尽管没有了双眼,他还是要为那个愣头愣脑的小子,拼尽了性命。   毫无疑问,他败了。   在旁人眼里,活的最自在潇洒的一代琴师高渐离,却这么仓促的收尾,燕国最美的男子,死的却无比的凄惨。   他的首级和荆轲的一起高高挂在了咸阳城头。   秦兵来势汹汹,几个月,毫不费力的攻下燕国数十座城池,直逼蓟都。   十八骑最后勉强凑齐十二人,皆披甲上阵,领兵杀敌。   战火纷飞,民不聊生。   姬丹跪在燕国宗祠之前,三天三夜,一言不发,滴水不进。   燕王姬喜怒气冲冲的进来,上去就是给他一耳光:“你还有脸躲到这来!我们大燕的江山,因为你,即将不保!!”   姬丹嘴角带着血丝,他起身,毫不畏惧:“儿臣只是在奇怪,我们大燕,为何会出了你这么一个,昏庸无能的君王!”   他狞笑着。   “逆子!孤王这就砍了你的脑袋!”姬喜抽出剑来。   “你只是想拿了儿臣的脑袋去求和吧?”姬丹冷笑。   姬喜暴跳如雷。   宗祠的每一个牌位都一尘不染,香炉里的烟安安静静的升腾着。   “我这就代替列祖列宗,惩治你这个狂徒!”他举起了剑。   就是没有儿臣,这燕国的天下,也会是那个暴君的……姬丹惨然一笑。   他没有感到失望,也没有感到后悔,他只有不甘,他还没有让嬴政失去一切……   可人之将死,闭上眼睛,他的神情不自觉地放松了……   我好累,   我该闭眼了。   他闭上了眼。   他爱过,恨过,从一个君子,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小人……   然而他现在,没有了任何感情,连不甘,都淡去了。   二月,燕地已经白雪皑皑。   嬴政一身戎装,率领着二十万大军,骑着马,立在蓟都城外。   姬丹一袭素衣,伫立在城头,看着黑压压的秦兵,不悲不喜。   “姬丹,此时你要是投降,我可……饶你不死!”嬴政看着面前那瘦弱的故人,喊道。   他的眸中,却是充满了祈求。   姬丹,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那人仿若出世,世间一切与他好像无关,又好像入世,完全沉迷在尘世,醉眼迷离。   “姬丹!和寡人回去吧!”   他不知道什么是帝王的尊严,他只想让他回到自己身边。   那人向前了一步。   “别再向前走了!!”嬴政见状,立刻挥手制止。   他再向前一步。   再一步。   然后,那素以的男子,像一只失去了翅膀的大燕,直直的从数丈高的城头坠落——   “姬丹!!!”他要策马飞奔过去,可他的马还没有跑几步,那人,就已经落在了雪都结成冰的地上。   赤红的血,赤红的雪,扩散了嬴政的眼眶。   “丹哥哥!!”   嬴政从睡梦中惊醒。   “大王,怎么了?”赵高听到动静,迅速的点上了灯。   嬴政一身冷汗,气喘吁吁。   “没事。”看到了赵高,他顿觉失态,强装镇定。   “对了,秦舞阳,处理了吗?”他想起了什么。   “回大王,已经死了。”   嬴政点点头。   “大王,咱们是不是太绝情了点,毕竟他告诉了我们很多关于十八骑的破绽,我们才得以轻而易举的解决了他们……”   “寡人,讨厌叛徒。”他冷着个脸。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有整整一年,没有见过他了……他的身体,好些了吗?嬴政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几更了?”   “回大王,五更了。”   嬴政起床了。   今天,是燕国议和来访的日子……   朝廷之上。   燕国使者来访,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燕王姬喜献上一份礼物,希望嬴政可以留住燕国宗祠,他表示本国愿意依附于秦。   朝堂之上,赵高打开了盒子,脸色一变。   他颤抖着,将木盒献给了嬴政。   木盒之中,是一颗人头。   那个男子,双眼紧闭,神色安详。   一脸的血污,仍然掩盖不了他惊为天人的样貌。   那熟悉的,他心心念念的样貌。   “哈哈哈……哈哈哈……”高坐在宝座之上的孤独君王,仿若无人,狂笑不止。   群臣颤栗。   “杀了这个使者!给我举兵攻燕!”   他紧紧抱着那个木盒。   姬丹,这便是,你想要的吗?   公元前221年,秦灭六国,统一天下。   同文字,整货币,自称“朕”。   然而多年前的那个人,却像一颗朱砂痣,牢牢的粘在心头,挥之不去。   成悲成喜,成是成非,修因修果,天道而为。   那句费解的偈语,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清晰,但也越来越不可理解。   他觉得,他应该去一趟流云观。   朴儿长大了,变得匀称,高大了,但他的性子,还是没有变。   一虚的容颜却是没有改变。   流云观还是空空的也没有变。   而嬴政,对那个人的心意,也是没有变。   是不是,改变的只有时间呢?   “道长,可以告诉我,这一切,究竟为什么呢?”   你说,这宿命,会改变吗?   明明知道无处可逃,却还是飞蛾扑火的愿意放手一搏。   “你明白了吗?”   一虚问眼前的男子。   “那你还会追逐吗?”   他在等那人的回答。   你终究会明白的。   嬴政败兴而归,但他没有放弃寻找答案。   待他再一次去流云观时,那里已经成为了一座空观。   他千方百计,四处派人寻找,那个名叫一虚的道长。   你说,我终究会明白的……   他努力的去想,想到的,却总是那个俊美清秀的男子,那个最宠他的丹哥哥……   本文 完 第47章 大结局二   “就叫你怀清,可好?”一虚问那个人。   那人瘦瘦高高,平平淡淡的样貌,平平淡淡的目光。   锥心刺骨的过去已经成为了过去,那一身的致命伤病,也随着那一副绝美的皮囊飘走了 。   可是啊,他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   就像很多人那样,像他们问过的无数次话那样。   你说,这宿命,会改变吗?   明明知道无处可逃,却还是飞蛾扑火的愿意放手一搏。   “你明白了吗?”   一虚问眼前的男子。   “那你还会追逐吗?”   他在等那人的回答。   你终究会明白的。   他跟着一虚和朴儿,离开了流云观。   很多年后,当一虚坐化归去,朴儿还俗之后,他还是一个人,云游四方。   他遇上了一个人,那个人也老了,两鬓斑白。   九五至尊,坐着轿子,万人跟从,他拦住怀清,向他打听,说他要去寻找一个名叫一虚的仙人。   他说,他有一句话,始终不明白:   成悲成喜,成是成非,修因修果,天道而为。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记得这句话啊。   怀清告诉他,一虚是他师父,已经死了,让他别再找了。   然后,他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道长留步。”   他停下脚步。   “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   怀清笑了。   是的,师父,徒儿明白了。   可是,徒儿,还能回头吗?   “丹。”   他听见后面那人深情的呼唤。   本文 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